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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日夜的沉睡（第1页）

武穆依仗着栏杆，懒洋洋地不想动弹。

本来以为见着他了，自己拿不听话乱跳一通的心能安抚下来，结果没想到还跳得更加紊乱。以为把他拴在身边了，自己那躁动不安的情绪能够平复，却没想到自己只是更加的喜怒无常。她心里面有个惊世骇俗的念头。哪怕她平日的所作所为已经够惊世骇俗的了，她心中所想的却是连她老家的人都会以为她疯掉了。即便是她如此胆大妄为的人都不敢轻易把这深埋心中的想法付诸实行。不，那太过夸张了，别说世人难以接受，便是她自己也难以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她只是太过孤单而已。

小小的院子里头，龙越和道陵好像在练武，又好像在嬉闹。这俩少年都是野性子，要他们自己老老实实地只做一件事不大容易。可她又不指望他们真的能练成天下无敌的武功，只是想他们强身健体足以自保而已，让他们嘻嘻哈哈地一边玩一边练又有何不可？她相信哪怕是愚公在此，也不会打扰这俩少年在打闹之间建立其奇怪的友谊的。

话说回来越儿这小子命真好。生来就有万千宠爱。她那时候也不过是越儿现在那般大，却就没有一起玩闹的伙伴，也没有千依百顺的姐姐哥哥。可她也不遗憾，她有她最爱的叔叔...

他究竟去哪儿了呢？他是不是也流落在这世上了？

武穆的思绪飘忽不定，便是连怀中婴孩松开了乳头开始四处张望了也不自觉。

“哎哟小姐！小公子吃完奶以后得打嗝才可以！”奶妈一把接过小胖，手轻轻拍打婴儿的后背。

武穆如梦初醒：“还是让我来罢。”这奶妈是个尽责任的妇人，她是心存感激的，可她还是宁愿自己跟孩子更亲一些。刚才愚公的话她听进去了，她可不愿意日后小胖只认奶娘不认亲娘。她不大熟练的抱着孩儿，学着奶妈有节奏地拍打，直到娃儿咳出一口奶气。

原来...是这样子的呀。

恍然大悟的喜悦让武穆不自觉的笑开了颜。

女官在一边嘻嘻笑道：“小姐真该多点这样笑。小姐笑得这么可爱，哪还怕公子到处鬼混拈花野草呢。”

武穆翻了个白眼：“他现在倒是老实了。可跟我没半个钱的关系。”再说了，她笑不笑也跟他没半个钱的关系。越儿就是被她溺爱太过了，才如此胡闹。虽然不忍，这阵子还真的就不能在他面前扮演慈母。起码，在愚公建立起严父角色之前...

婴儿秀气地打个哈欠，小手乱抓乱碰，绕住了娘亲的黑丝来玩儿。武穆被他弄疼了，却没半点不耐，一边哎哟哎哟地喊疼，一边慈爱地看着这孩子。毕竟是自己肚子里面蹦出来的小家伙。虽然是个调皮的小坏蛋，但依旧是这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坏蛋了。之前她一直不知道对这孩子如何是好，可母子天性，哪里还需要犹豫的？只是抱着这孩子入怀那一瞬间，她便知道她只想一辈子疼爱他。

正在沉醉在那得来不易的亲子时间，她灵敏的耳朵却难以自已地捕捉到大门外女官的大嗓门：“哎哟，你是哪来的小叫化，怎么就把咱家那白头愚公背进来了？”

武穆一愣，抱着孩子站了起来。却听得另一陌生的声音哭着道：“姐姐快救救他！你们家有钱，快请医师救救愚公！”武穆大惊，连忙把孩子交到奶娘手中，也顾不得那么多，从楼阁中飞身而下，几个起落就来到门口，只见得那女官已经教人将愚公抬下，放在担架上。那愚公面容祥和，像是只是熟睡，但无论谁人呼喊，甚至冷水泼面，都只是不醒。武穆又惊又怒，大声喝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乞丐双膝跪地，只是对着她磕头：“上将军救救愚公，请上将军救他！这商国最有权势就是你了，没有什么事你办不到的，求你快救救他呀！”

女官见这两人关心则乱，一个胡乱发着脾气，一个哭哭啼啼的也说不清楚，赶忙教人过来现将那小叫化拉下去清洗，一面好言哄道：“上将军跟愚公是朋友，自会教人来救他，你先下去洗把脸换件衣服再来说话。”一面又将那武穆拉开，说道：“小姐先别慌乱，把愚公安顿好了请太医过来瞧瞧。”

武穆也是一时间急了，没了主意，还好那女官脑子清晰，一言惊醒，马上让人将张希愚带到客苑躺下，同时打发女官快马进宫招太医院的人过来。那女官才刚出门，她也坐不住，快步走到客苑看着愚公。

这白头人安静地躺在那里，嘴角甚至还稍稍弯起，好像在笑。分明看起来是如此健康的一个人，怎么就叫不醒呢。她伸手捏着张希愚的脸，喃喃道：“也就是这种时候你才不会逆着我…”

仆人带着那小叫化也过来了。清洗过后的小乞丐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竟也有几分姿色，是个清秀佳人。见得武穆貌似在捉弄张希愚，奴斯塔丽气愤地走过来，拍开武穆的手：“别碰愚公！”

要在平日，武穆才懒得跟她计较，今日她心情也是不好，一脚踹过去：“你以为你是谁了！”却不料那奴斯塔丽娇俏样子竟然身手也是不凡，轻巧避开，呛回去：“不许你作贱他！”

武穆稍稍稳定心神，强忍不耐：“你要想我救他，跟我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奴斯塔丽想到刚才，眼泪又流出来了：“我也不知道。我…我寻了这半年，好不容易终于把愚公给寻着了，本来是最高兴的…却，却不知怎么他忽然间就倒下去了。”

武穆这才认出来：“你是那老跟着在他身后的那个小姑娘！”怪不得她觉得这少女有些眼熟，听口音也是南方来的，却一下子没认出是巴国山民的口音。

奴斯塔丽所说确实句句真切，奈何没有半分作用。武穆仔细盘查，也没问出什么要领来。女官这时候也把太医院的人请过来了，居然陆陆续续进来了七个胡子花白的老先生。原来是商王听说此事，将太医院所有名手都遣了过来。但那七个老先生自然是凡世间最高明的医师了，却对那无端昏迷的张希愚无可奈何。七个人都说这愚公并非中毒，也没有创伤，脉搏平稳有力，更不是什么疾病，就是平常人睡着了的样子。谁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如此健康的一个人怎么就一倒不起。

本来是健壮的健康的人，几日几夜没吃没喝，也开始消瘦。眼看着好好的一个人，现在已经面色枯黄，干瘪瘪的好像也没几天可以熬下去了。武穆这几天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这小小的客苑里头，无助地盯着那强壮的身躯日渐枯萎。她甚至不敢让少年们知道他们心中的巨人已经倒下了。只好强自打起精神监督龙越和道陵每日勤练武艺。还好两人日渐友好，倒也相互鼓励，竟然是进步神速。龙越虽是少了那严厉的愚公看着，居然没有偷懒。那道陵虽然纳闷愚公怎么就不见了，也是习惯了张希愚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习惯，就没敢多问。

毕竟愚公说了武穆这女人是朋友，不需要怀疑。而且听龙越说，她是他的妻子呢，应该能信得过的。武穆说了愚公有其他要事耽搁了，要外出几天，那应该就是愚公事忙而已。

青涩的少年们容易糊弄，但她又如何能骗自己眼前这白头人还依然健康呢？

武穆还在悲伤，而少女却是无怨无悔不言不语地照顾着昏迷不醒的老人。

“又有什么意义呢？他吃不下喝不了，过一两天，还是得死的。”

奴斯塔丽对武穆的冷言冷语毫无反应。哪怕是真的又如何呢？哪怕就是真的只有一两天能够追随在愚公身边，她也应该尽心尽力地服侍他。而且，若是他吃不了喝不下的话，那她就喂他吃喂他喝。

少女端过来浓稠的米汤，自己喝了半口，以唇相就，喂到白头人的嘴中。

武穆觉得自己应该愤怒的，但那画面是如斯纯洁，几乎可以说是美丽的。她其实是嫉妒的。为何自己心中有那么多想法？为何就不能像少女一般只是单纯地服从自己的意愿？若是她能够放开胸怀的话，那跟愚公相濡以沫的人就应该是她才对。此时此刻，她却是嫉恨不起来，只是纯粹地感激。感激眼前的少女能够为她做出她不能做出的事情。

无论如何，张希愚的一条命算是吊住了。

昏迷已经到了第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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