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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顾云昭至沉府门首投帖拜见,守门的认得人,赶忙通报。润卿听得消息,传言:“快请。”当下主仆二人步入中堂,一眼看见堂中立着一人,人物轩昂,衣冠济楚,却是方才桥上见过的文士。
正心中纳罕,便听润卿笑道:“我早有心引见,不想今日两位贤侄竟不期而遇,真是快心之事!”叙礼已毕,润卿看椅上坐,清举与云昭二人自谦幼辈,昭穆坐下。
一个是皎皎秋月,美若琉璃;一个是潇潇琼树,俊如锁玉。润卿眼中看着,肚里暗暗喜欢:“这般俊才,堪配我那两颗明珠。”
一时坐定,各叙寒温,先是清举开口,称说父母一应安好,日前已到河中府任上,只是外祖父上了年纪,身怀微恙,且经此一遭,难免心有戚戚。润卿叹了一回,知他此次上京赴考,虽高中解元,恐怕亦少不得受些白眼,便道:“贤侄此去京师,且平心以待。”清举揖礼称是。
适时家仆献了茶来,各饮一回,润卿又问云昭:“家中可好?”
云昭将近况说了一通,又谈及买卖之事,兴致甚浓,道:“当今圣上宽宏,颇重商贾,晚辈连日观之,那坊间贩夫贩妇比比皆是,人流熙攘,热闹非凡,可见营运甚利。只我朝国土辽阔,却不知北地边境、南方海市是何境况。晚辈愚钝,虽不及祖上经营之才,亦不甘耽于温柔富庶之地,来日必要闯荡一番才是。”
清举听他一席话,心下点头,暗道:“这少年胸有壮志,且观事入微,更难得他眸中清亮,是少有的赤子之心。”
润卿亦感欣慰,心道:“这番脾性,又好经商,倒有兄长昔日风范,若他在此,定然十分欢喜。”叁人说着话,不一时日影渐西,仆从在堂中拽开桌子,排下五色细巧菓菜:一槅鲜莲子儿,一槅新核桃穰儿,一槅鲜菱角,一槅鲜荸荠,一槅木樨银鱼鲊,更有四碟素菜儿,四碟案酒,一大深碗八宝攒汤并一坛乌程酒,顷刻间,摆满了桌子。
你道为何如此顺当?原来自古丈母娘疼女婿,皆是诚心实意的。那孟氏在后院中闻得两位郎君到来,也伏在遮帘后头张看,见二人一表人才,语言响亮,自家更有十分中意,故早早备下筵席,待得治饭时便流水似地搬出来。
席间一边谈笑,一边饮酒,直吃到红日衔山,叁人面上皆有醉意,润卿便吩咐仆从备好厢房,意欲攀留几日,清举与云昭二人自然从命。
是夜润卿夫妻两口,卧在榻上,直说了半宿。孟氏道:“两位贤婿都是难得的俊彦,既已定亲,明日便教女儿们见上一见,纵于理不合,想来亦是无碍。”
润卿笑道:“年少慕艾,人之常情。娘子可还记得?当年我为与你一见,还曾攀过墙头哩,不想教师父发觉,狠抽了我十个手心……”
孟氏原是书院山长之女,与润卿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听他如此说来,一时忆起旧事,不觉展颜,将身子靠至丈夫胸前,微微抬头,看向眼前之人,伸手抚过他鬓边几缕白发并眉心几道丘壑,知是多年来为民操劳之故,心中又酸又软,怎不怜惜,半嗔半恼道:“可惜当年琼树玉枝的檀郎,如今怎的变了模样呢?”
润卿闻言眉眼俱笑,捉过妻子的手,凑在唇边轻啄片刻,眼中一片柔情,叹道:“我观娘子美貌一如往昔,珠玉在侧,为夫自是形秽。”说罢情意渐涌,脐下鼓热,将床前的幔帐垂下,俯身吻去,遂成云雨。
灯光影里,但见妇人摊开罗衫,露出香馥馥一片酥胸,任凭男子用口舐之。少倾,又把两只白生生的腿儿扛在肩上,将那件物事插入牝户中,一时玉臂忙摇,秀足高举,任其莺恣蝶采,尽谤抽送,未肯罢休。待到灵犀一点,只闻莺声呖呖,燕语喃喃,雨意云情,美爱无加。正是:?纱窗外,白溶溶月转花梢;罗帏里,笑盈盈似漆如胶。
不题这边厢夫妇恩爱,却说次日天明,清举与云昭早早起身,梳洗既罢,方用过朝食,便见两个扎着总角的小童先后进了院来,行过礼后,先朝清举道:“我家老爷新得了一幅字画,要请陆郎君过去品鉴。”说罢又与云昭道:“家主母才收了几块美玉,要请顾郎君过去掌眼。”二人对望一眼,疑上心头,只不动声色,各随着去了。
清举往前行过几步,见一个小小花斋,四面垂垂帘幕,潇洒雅洁,尘嚣不入,心知这是书斋了。抬步入内,又见一架花鸟屏风,其后影影绰绰立着一个女子,不敢细看,连忙把眼垂下,叫声告罪。
那女子转出屏风来,手中尚且执着一柄团扇,半遮着脸儿,福身一礼:“弥真见过郎君。”
清举此时已认得这是自己的未婚妻子,只是虽已定了亲,年少时有些渊源,更曾数次相救,到底会面无多,少情可叙。
弥真自幼时遇险,便被教导一个“谨”字,清举又是儒家秀士,再端方不过的君子,因此两人甫一会面,共处一室,面面相觑,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眼看小女娘面上先是通红一片,过后见那郎君一言不发,渐渐敛眉,无端失落起来。
清举更觉手足无措,起身一礼,道:“在下不知沉娘子在此,唐突之处,还望见谅……”
不说还好,一说弥真越觉羞恼起来,少不得暗骂一声“呆子”,笑道:“郎君不必如此,只因父亲忙于公务,教我先取字画来,郎君且稍侯片刻罢。”说罢便福身退出门去,身影穿过回廊,再看不见了。
陵游与决明二人本隐在暗处,见状皆是摇头叹气。决明素来是个口无遮拦的,说道:“陵游哥,你说咱们郎君莫不是读书读傻了吧?这显见着是沉知县撮合小两口见面来着……”话未说完便被陵游赏了个爆栗:“你小子!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决明捂着脑袋愤愤道:“我哪里说差了!郎君他如此不解风情,只怕沉娘子已是恼了。哎,若咱们郎君日后情路不遂,如何是好?可愁煞我了!”陵游听他小小年纪,倒操着七老八十的心,不觉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里两个小厮为主忧心,那边弥真领着婢女往后院去,尚且闷闷不乐,想道:“虽说我二人已有婚约,却不知他心中究竟如何想,若当日救我,无关情爱,只为道义,如今这般岂非是害了他?”
一时胡思乱想,却不知如何是好,烦恼间,恰透过漏窗看见园子里一对男女,正坐在树荫下说话。
那少年半侧着身子,面若美玉,眸似灿星,痴痴看着面前之人,嘴角不觉勾出笑来。只是女娘无知无觉,一双眼茫然望着虚空,脸色有些迷惑,但听她道:“叔母想是有事耽搁了,顾郎君勿怪。”
顾云昭越发觉得可爱,笑道:“不妨事,咱们先说说话。”便把近来与薛二叔收粮运米的所见所闻讲给琼真听,又提起昨日在仪凤桥上偶遇的石小哥儿,接着道:“那清铜照子虽粗陋了些,倒也素净雅致,且如今民间所用甚少,我欲投些本钱,与那小哥儿合伙开一个铺子,想来应是有利可图。”一面说,一面将得来的照子塞进琼真手中。
触手凉润,久握又有暖意,琼真道:“确是好物,早听闻霅溪水好,利于制鉴,果真名不虚传。只是这照子到底不若米粮、茶盐那般,是个长久营生,初时人们或瞧着新鲜,待热闹劲儿过了,又该如何?”
“娘子所言极是,若只做这一处的买卖,自然不成,到时大可贩给过路的客商,又或是自组商队,北上榷场,连同香料、罗绮、瓷器、茶叶、米谷等,贩给辽人、西夏人……”
琼真点点头,边笑边赞:“郎君已有筹谋,又志在四方,他日自成豪富。”
云昭道:“便承娘子吉言。”
一时二人言笑晏晏,弥真站在漏窗外,不想恰将这番壮志听了满耳,亦弯了眉眼,过后叹笑一声,轻移莲步,从侧边往绣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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