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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自己想成为张学良名正言顺的如夫人,就是与张学良生活在一起也决非姐姐姐夫设想的那么轻易而举。特别是于凤至闻讯从奉天赶到哈尔滨来探视张学良病情以后,谷瑞玉更加无法在张学良的身边存在。
在于凤至来到哈尔滨以后,谷瑞玉必须悄悄搬到距张学良别墅很远的另一幢洋房里去。因为她知道如若让于凤至知道有位唱戏的姑娘守在张学良身边,那么谷瑞玉将来就决不可能与张学良发生任何实质性关系了。
谷瑞玉住在与张家别墅相隔一条马路的马占山公馆里,每天忧心如焚。她无法过这种见不得天日的生活,她感到于凤至的到来,仿佛有片巨大的阴影正向她的头上覆盖下来,压得她抬不起头。从前谷瑞玉在戏文中时常唱演那些生为姨太太的悲剧,那时她虽也为剧中人物感到悲愤,可是没有现在她亲身体验到的生活氛围,对自己的剌激更加深刻。她发现张学良虽有统帅千军万马之勇,然而却在夫人于凤至的面前格外谨慎小心。当于凤至将从奉天来哈尔滨的电报收到那天,他就来到谷瑞玉下榻的房间,对她说:“瑞玉,凤至要到这里来了,为了方便起见,我想给你另找个住的地方,可以吗?”
谷瑞玉怔住了。她做梦也没想到于凤至会在这时候到哈尔滨来,更没想到对自己已经产生了至深感情的张学良,居然会因为于凤至的到来,劝她到外边去住。她顿时感到有种寄人篱下的悲哀。尽管她从心底深深地爱着他,把张学良当作心中的偶像加以敬重,恨不得有一天将他们彼此的关系进一步得到确认。可是,谷瑞玉知道自己这些欲望和希冀,都是短时间根本就办不到的。
她知道张学良对她越来越感兴趣,越来越有好感了,但是,这种好感至少在目前还不足以让一惯在私生活上循规蹈矩的张学良,断然下决心将她收房。她知道张学良的家庭非同一般,即便他本人有收谷瑞玉为偏房之心,摆在他面前的障碍也决非轻易就能逾越的。张学良的父亲张作霖会允许心爱的儿子娶一个“戏子”为姨太太吗?于凤至会同意张学良将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女人带回奉天大帅府吗?还有那些可怕的社会舆论,都让想入非非的谷瑞玉感到眼前一片漆黑。如若获得张学良对她的真爱,如若真正与他连结百年之好,那么,决不是她无依无靠的女孩子自身所能办到的。谷瑞玉是个聪明的女子,她知道自己的地位与身份,无论如何也无法与张学良同日而语。
第一卷 春第二章 雪乡情侣(6)
“行,少帅,我住在哪里都行。”谷瑞玉尽管心里感到悲哀和无奈,可她毕竟知道张学良的苦衷。她看出他有些惧内,对尚未到来的于凤至张学良看得很重。谷瑞玉早在吉林时就不断听姐姐和姐夫谈起张学良和于凤至的往事。二姐曾说:“用相敬如宾来形容张汉卿和于凤至的关系,应该是不过分的。因为他和于凤至结婚几年了,可是直到现在他还称于凤至为大姐呢。瑞玉,你可以想一想,张学良到底对于凤至是什么样的感情。”当时,谷瑞玉心里不悦,她对姐姐说:“姐,既然如此,你和姐夫为什么还要暗中撮合这种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婚姻呢?我又何必一定要在于凤至和张汉卿之间插上一条腿?这岂不是在做永远都没有结果的蠢事吗?”
可是谷瑞馨却说:“也决不是说张汉卿和于凤至的感情就好成如胶似漆。尽管他们夫妻表面上相敬如宾,可是据有人说,于凤至和张汉卿的感情其实并不十分好。原因就是于凤至这个人太傲慢。当然,汉卿也有傲气,可是人家汉卿是什么家庭,你于凤至又是什么家庭?她不过是辽河边小镇子上大粮户的闺女罢了,你瑞玉天生丽质,又识文断字,为什么不能和于凤至比争高低呢?”
谷瑞玉怯懦地喃喃说:“姐,这,我……行吗?”
谷瑞馨打量妹妹许久,终于说:“你行!瑞玉,一个女人活在世上,图个什么?还不就是找个一生都遂心的如意丈夫吗?既然你有这个机缘和张汉卿接近,就是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你也不应该放过。如果你没有上阵就气馁了,那么你今生就这么委委屈屈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谷瑞玉从那时起就有了将来必与于凤至相争的思想准备。可是,她没有想到这种底气不足的相争居然会来得这么快,她心里毫无准备。她与张学良刚刚堕入爱河,于凤至就突如其来地替代了她的位置。想到自己住在另一幢小洋房里的滋味,谷瑞玉心里就感到悲凉和凄楚。但是在张学良那征询的目光面前,她竟故意让自己装成和悦的笑脸,她知道这时候无论如何也不敢伤张学良的心。她知道自己现在和他仅仅是一般的关系,张学良并没有将所有的感情和信任交给她。在这种敏感的感情纠葛中,任何一点失误都可能让自己曾经付出的努力化为东流之水,而远大的理想也将因自己的任性也化作泡影。想到这里,她苦笑着说:“行,让我住哪儿都行。为了不给凤至添麻烦,就是让我马上回吉林也行。”
“不不,你不要回吉林。她只在哈尔滨小住几日,最多也不会超过一周的时间。因为她正在东北大学文科读书呢。瑞玉,你先委屈几天,我已经为你联系好住处了,就在距这里不远的马占山公馆。马占山是我的父执,他虽然在哈尔滨有房子,可他现在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齐齐哈尔。所以那里只有他的老夫人和几个使唤丫头。你住在那里我也放心。”张学良显然早为谷瑞玉安排好了一切,在他到谷瑞玉房间之前,早就对于凤至来哈后所能发生的一切都有所料了。
“谢谢你,为我想得这么周到。”谷瑞玉见他这么细心,又是以商量的语气来征询意见的,她心里刚刚泛起的悲哀渐渐被一股来自对方的温情替代了。她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低下头说:“我只是感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也不知我住在马公馆里会不会给人家添麻烦?不然,还是让我回吉林吧?” “添什么麻烦?马家和我们张家早就不分你我,他们甚至巴不得接待我张汉卿的客人呢。”张学良见谷瑞玉越是通情达理,心里越有几分过意不去。因为他心里始终感念着谷瑞玉对自己的一片情。那难忘的感情来自于她不顾风雪的阻隔,不远数百里从哈尔滨前往边境密山的林海雪原去探望他的病。那时他被困在一片茫茫的林海深处,随时都可能死于非命。在那种困境下谷瑞玉能在大雪里千里跋涉前去密山,决非一般感情浅薄的女人所能做到的。现在由于于凤至的突然来哈,让他不得不做出让谷瑞玉去外边下榻的决定,看得出张学良的心里有些歉意和不安。让他惊异的是,谷瑞玉对此非但没有任何反感,反而坦然面对他为她安排的一切,这不能不让张学良心中感动。张学良说:“怎么你来的不是时候,而是她来的不是时候。你可是我在密山负伤的时候去看我的了。所以,我一直感到……”
“别说这些,千万别说了!……”谷瑞玉万没想到张学良会在她面前对于凤至略露微词。她知道对方无意间流露出的感情是最真实的。她蓦然发现自己在张学良心里已经占据了相当重要的位置,不然的话他决不会在自己面前说这种话的。为了不让张学良借题发挥,继续说些不该在她面前说的话,聪明的谷瑞玉急忙摇手劝止,劝慰说:“少帅,快去为夫人的到来做准备吧,我一个人好办。我马上就搬过去,请你只管好好在这边照顾夫人就是了,我在马家会过得愉快的。”
张学良听了这话,心里更加感动。如果说从前他在吉林见到谷瑞玉时,把她当成了一位轻薄的女子,那么经过在密山和哈尔滨一个月来的接触,他已从内心深处了解了这位既有容貌,又有才智的女艺人。他感到谷瑞玉决非那种凭靠一张漂亮脸蛋在官场上到处钻营的交际花,她是位感情深沉且又聪明过人的姑娘。他见谷瑞玉已开始准备去马占山的公馆,就说:“好吧,你先委屈几天,一会儿我就派李小四把你送过去,瑞玉,你放心,只要凤至一走,我马上就派人把你接过来。”
谷瑞玉微笑着点头,不再多言。张学良深情依依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出门去。片刻,一个细瘦的侍卫兵就急匆匆地走进来,他就是张学良身边最亲近的侍卫李小四。他亲自帮谷瑞玉拎上皮箱行李,从小楼后门上了一辆等候在门廊下的汽车。眨眼的功夫,谷瑞玉就到了马占山将军的小洋楼里。
谷瑞玉站在马家小楼的阳台上,隔着那条僻静的小街,不时向那幢熟悉的米黄色小别墅眺望着,可是,尽管近在咫尺,她却再也无法陪张学良到松花江边去散步了。谷瑞玉想起她在密山和张学良的彻夜长谈,想起他们在松花江畔那些相依相从的清晨漫步,心海便泛起一股难言的凄苦。想起自己的命苦,想起自己与心爱的人相隔一条街却无法相见,一滴苦泪便悄然的洒落在她粉嫩的面颊上。
第一卷 春第三章 误入爱河(1)
于凤至是平生第一次来哈尔滨。
在明媚的春阳下,她伏在桌案上,正用毛笔写一篇大楷。于凤至从小在辽河边上的古镇郑家屯长大,这位生得纤细娇媚的夫人,十几岁时就是小镇上出类拔萃的女秀才,特别是她超人一等的诗文,更让所有接触她的人感到由衷钦佩。于凤至多年勤学,即便她来到哈尔滨探视伤口将愈的丈夫,也不忘在闲暇时挥笔练字。现在,她在一张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了几行诗:
画出耘田夜绩麻,
村庄儿女各当家。
童孙未解供耕织,
也傍桑阴学种瓜。
于凤至写罢,搁笔于砚上。
然后她起身,来到楼窗前,透过百叶窗的小格子,她可以从这里眺望着远方的松花江。春色已然洒遍北国冰城,江水在渐浓的春色下淙淙而流。江上的老冰排正在滔滔滚滚的水面上飘浮东去,她感到哈城确有一番难以言喻的北国风光。于凤至从楼前那汩汩淙淙的江流,可以联想起从故乡郑家屯旁流过的那条辽河。当年她就是在那里与张学良结识的。她父亲于文斗,本是那个商埠小镇上一家名叫“丰聚长”粮栈的老板。他仗义疏财,善结四方友朋,所以当1908年春天张作霖远从辽西奉命到松辽平原剿匪的时候,就将指挥部设在了于家“丰聚长”商号的后院。这样一来,张作霖和于文斗就成了彼此交心的至友。
1909年张作霖统兵在漠北大沙漠与数倍于他的惯匪鏖兵交战的危险时刻,就是于文斗连夜骑马赶赴洮南,求助奉系的另一个军阀吴大舌头(吴俊升)发兵救援。不然的话,张作霖寡不敌众,也许早就战死在茫茫荒原里了。
也许正是这一前因,所以,1913年张作霖在奉天掌握兵权以后,他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回到古镇郑家屯来,和他当年的老朋友于文斗议定儿女亲事。于凤至乃古镇上的小家碧玉,可是张学良却是握有重兵的张作霖之子。本来就不门当户不对,可是只因张作霖看重当年兴兵剿匪时于文斗对他冒死相救的旧情,所以在大帅府里力排众议,坚决主张让长子张学良娶于文斗的女儿凤至为妻。
于凤至知道那时的张家,早与当年在古镇上剿匪时的张家无法相比。她也知道在风流倜傥的张学良周围,簇拥着许多企望与少帅结成百年之好的丽女名媛。在那种情况下,张学良当然对娶一位小镇上的姑娘反应漠然。尽管如此,由于张作霖在家里一言九鼎,张学良最后只好违心同意迎娶比他年长三岁的于凤至为妻。
聪明的于凤至,对这门婚姻所持的态度是顺其自然。这位从小在辽河边上长大的古镇才女心性高远,决非那种钦羡权贵的泛泛女子。她出众的学识人品和清高的性格,都不允许她向张学良作出任何主动的表示。尽管这桩亲事从一开始就是张作霖主动,可是,当于凤至发现张学良对桩婚事并不热心时,她曾经一度暗想毁婚之意。但是,由于成婚的庚帖已换,又有媒人、奉系军阀吴俊升(吴大舌头)从中的百般周旋,最后她终于在1915年与张学良在奉天走进了新婚的殿堂,联成了秦晋之好。
于凤至从古镇嫁进奉天大南门张氏帅府以后,以她出众的才貌人品,很快就赢得了包括张作霖、张学良父子在内的全家人赞许。尽管她和张学良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促成的,而且张、于两个家庭社会地位又相差悬殊,可是,于凤至却出人意料地在张家站住了脚跟。
这主要是因为于凤至本人的自省甚严。她知道自己和张学良成婚,只是张氏家族的一个例外,张家十四个子女除于凤至以外,其它子女的婚姻,几乎无一不是门当户对的豪门显宦之家。张学良的胞姐张冠英嫁给吉林督军鲍贵卿之子为妻、张学良胞弟张学铭娶北洋政府代总理朱启钤的女儿朱洛筠为妻;张学良的另外几位同父异母的弟弟,张作霖许下的亲家,更是一个强似一个,诸如曹锟、张勋、靳云鹏、达尔罕王爷等等,哪一位都比于凤至的父亲于文斗职高位显。于凤至正因为清楚自己在张家的处境,所以她处处小心,事事谨慎,从不做任何有违家规家训的事情。
于凤至自嫁到张家以后,凡是她娘家于姓的亲友,几乎没有一人到奉天张作霖的麾下作官。于凤至如此,她父亲于文斗更是洁身自爱,从不喜欢沾染张家的权势。于凤至记得就在她嫁进张家的次年春天,由张作霖亲自出面,正式约请仍在古镇郑家屯经营“丰聚长”商号的亲家于文斗,前来奉天省城替张家主持东北边业银行的事务。可是,善于理财的于文斗却坚辞婉谢,张作霖虽几次派出说客前往郑家屯游说,但是于文斗却自重自爱,决然不想倚赖女儿婆家的势力另谋前程。
于凤至永远忘记不得的一件事是,1918年冬天的一个傍晚,一个手持短枪的东北军下级官员,竟然冒充于凤至的侄儿,手持一张由张学良签了名字的提款凭证,趾高气扬地闯进了奉天太原街上的东北边业银行,声称他是于凤至派到这里前来提款的。而且他提的款项高得惊人。帐房不敢怠慢,急忙进去提款,可是,这时有人发现那张提款单上张学良的签字有些模糊,于是引起怀疑,帐房为了谨慎起见,马上将电话打进大南门张家帅府。如此一问,于凤至大吃一惊。她做梦也没想到在奉天竟会有人假冒她的侄儿进城骗钱。一怒之下,喝令帅府侍卫马上前往边业银行,将正在那里做发财梦的一个奉军连长当场逮捕。
嗣后,这个假冒于凤至亲戚之名行骗的连长,在于凤至的坚持下进了大牢。意想不到的是,竟有许多东北军的团长、旅长们到张作霖和张学良面前去为其做保,请求免于一死。但是于凤至坚持不允,她掷地有声地说:“有人敢于假冒我们于家的人行骗,就说明他们并不了解于家的人品。现在如若轻饶了此人,那么将来还会有人继续冒充,那样岂不败坏了我于凤至的名誉吗?”
正因有于凤至的坚持,那个虽然在酒后冒险行骗,却没有骗得一文钱的连长,终于被押到沈阳大西门外当众正法。从此,于凤至在张家的威信陡起。就连主持大帅府内务的张作霖五姨太寿夫人,也不得不敬畏于凤至三分。这是因为于凤至的品行确实无可挑剔。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张学良对年长他三岁的结发妻子,处处礼让,敬爱有加。
张学良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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