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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他对布齐尔、华托和这一派的所有画家都很看得上。他有个习惯,经常拿这些事情跟她谈,甚至现在还照常跟她谈,在吃晚饭的时候一谈就谈上半天,好象这样滔滔不绝谈着时,他可以不感到内心的痛苦似的。
&esp;&esp;时常,碰到两个人单独在一起,她跟他道晚安时,他总企图吻她一下。也许他暗怀一种希企,能够哪天晚上她会让他吻她;或者仅仅由于他觉得做丈夫的应当吻一下自己的妻子。就算她恨他,这个古礼无论如何总不应忽略,那样就是自己理亏了。
&esp;&esp;而且她为什么要恨他呢?便是到现在他还是信不了。被人家恨的滋味真是说不上来——这种情绪太偏激了;然而他也恨波辛尼,那个“海盗”那个窥伺的流浪汉,那个夜游神。在索米斯的心目中,他好象永远潜匿在哪里等着——永远在游荡。啊,可是他一定过得很潦倒呢!那个年青的建筑师伯吉特曾经看见他从一家三等饭馆里出来,神气非常之颓丧!
&esp;&esp;时常他躺在床上睡不着时,自己盘算着这种看上去永远没有个完结的局面——除非她会忽然明白过来——他的脑子里从来没有认真想到要和自己的妻子离异过。
&esp;&esp;还有福尔赛家其他的那些人!他们在索米斯这出幕后悲剧的目前阶段担任了什么角色呢?
&esp;&esp;说实在话,都简直没有担任什么,因为他们都往海边去了。
&esp;&esp;他们都住在旅馆里,疗养院里,或者自己租赁的房子里,天天出来洗海水浴;给自己储存起一大堆臭氧准备过冬。
&esp;&esp;每一房都在自己挑选的葡萄园里,把自己最喜爱的海空气当作葡萄一样来培植,选剔,榨汁,装瓶。
&esp;&esp;到了九月底才开始看见他们各自归来。
&esp;&esp;他们一个个身强体壮,脸上的气色红红的,坐着小载客马车,每天从各个终点站到达家中。;另外,如果找得到的话,还有海曼家的两个男孩子给她卖弄一下风情;这两个孩子虽则从来嘴里不说,但大家都相信他们很放纵,而且对时髦社会里一切最时新的玩意儿都十分熟悉。
&esp;&esp;在七点二十五分的时候,马坎德太太关上她小小穿堂里的电灯,穿上她赴歌剧场的兔鼠领大衣,到了外面走道里,停一下看看带上大门钥匙没有。这些自成格局的小公寓甚为方便;光线和空气诚然没有,可是自己要关上就可以关上,要出去就出去。没有佣人麻烦你,无拘无束,不象从前可怜亲爱的佛莱德一天到晚阻在你眼前,失魂落魄的样子,捆得人动都不能动。可怜的亲爱的佛莱德,她跟他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是个十足的傻瓜;可是一想起那个女戏子,便是在现在,还使她嘴边露出一丝敌对的鄙薄的微笑来。
&esp;&esp;她使劲带上门,在走道里一路过来,走道两边是阴沉的赭黄墙壁,一眼望去是数不尽的编了号数的棕色门。电梯正开下来;马坎德太太把大衣的高领子裹到耳朵,头上红褐色的头发一丝不乱,站着一动不动等候电梯开到自己这一层楼停下。铁栅门格郎一声开了;她走进电梯。里面已经有了三位乘客,一个穿大白背心的男子,一张光滑滑的大脸就象个吃奶的孩子,两位老太太,手上都戴着无指手套。
&esp;&esp;马坎德太太向他们笑笑;她个个人都认得;这三个人本来全都不讲话,很有派头,当时立刻交谈起来。这就是马坎德太太成功的秘诀。她会逗人谈话。
&esp;&esp;从五层楼一直开到底,谈话就没有断过;开电梯的背过身去,在铁栅栏中间露出一张讽刺的脸。
&esp;&esp;四个人在楼下分手,穿白背心的男子欣欣然上弹子房去,两位老太太去吃晚饭,并且相互地说:“有意思的小女人!”“真是个话匣子!”
&esp;&esp;马坎德太太上她的马车。
&esp;&esp;当马坎德太太在悌摩西家里用晚饭的时候,席上的谈话(虽则永远没有人能劝悌摩西本人出来参加)就带上一般福尔赛中间所流行的那种比较广泛的社会名流的口吻;他在悌摩西家里所以这样受重视无疑的就是这个缘故。
&esp;&esp;史木尔太太和海丝特姑太都觉得她的谈话很别致,听得非常开心;都说“要是悌摩西能跟她会会多好!”她们觉得马坎德太太对他有益处。比如说,她会告诉你查理-费斯特的儿子最近在蒙地卡罗做些什么事情;告诉你丁毛斯-艾第那本时髦小说里人人感到奇怪的女主角究竟是谁;还告诉你巴黎那边妇女穿大脚管裤子的一些事情。她而且很懂事;象尼古拉大儿子的那个叫人烦神的就业问题,她就全部清楚;事情是这样的,尼古拉的老婆要儿子进海军,尼古拉本人要儿子学会计,认为这样安全些。马坎德太太坚决不赞成小尼古拉进海军。在海军里面,你非得特别聪明或者社会关系特别好不可,否则他们就不会提拔你,就是这样卑鄙;再说,一个人进海军究竟指望些什么呢?就算你做到海军大将——还不是那一点点薪俸!一个会计师机会多得多,不过要给他找一个好厂家,开头不会出岔子的。
&esp;&esp;有时候,她也会告诉她们一点证券交易所的内幕消息;不过这并不是说史木尔太太跟海丝特姑太听了就会照做。她们也没有钱投资;可是这些话却使她们接触到生活的实况,因此听得她们非常起劲。这是一件大事。要去问问悌摩西,她们说。可是她们并没有去问他,因为没有问,她们就知道这种消息悌摩西听了反而烦心。不过事后有好几个星期她们都会悄悄翻阅马坎德太太说的那家报纸——这家报纸很受她们重视,认为它真正代表当时的时髦风气——看看“布拉特红室石”或者“羊毛雨衣公司”的股票究竟是上涨还是下跌。有时候她们连公司的名字都找不到;那样她们就等到詹姆士或者罗杰,甚至于斯悦辛来到时,带着兴奋好奇的心情,连声音都显得抖了,问他们波立维亚石灰亚铅公司的股票怎样——她们在报纸上连名字都找不到。
&esp;&esp;罗杰就会回答:“你们问这个做什么?废纸!你们准要跌得头青眼肿——把钱投在石灰和那些你们不懂的东西上面!哪个告诉你们的?”
&esp;&esp;及至问清楚马坎德太太跟她们怎样说的,罗杰就走了,到商业区向人家打听一下,说不定在这些股票上自己也投点资。
&esp;&esp;当时晚饭正吃到一半,事实上刚巧是史密赛儿端上羊胛肉的时候,马坎德太太神情活跃地环顾一下,就说:“哦!你们晓得今天我在里希蒙公园碰上哪一个?你们决计猜想不到——索米斯太太跟——波辛尼先生。他们一定是下乡看房子回来的!”
&esp;&esp;维妮佛梨德咳了一声,没有一个人说话。这个见证是他们每一个人潜意识里都等待着的。
&esp;&esp;说句公道话,这实在不能怪马坎德太太;她跟三个朋友结伴去游瑞士和意大利湖沼区刚回来,所以没有听到索米斯跟他的建筑师闹翻了。因此,她根本没有想到自己这句话会给听的人那样深刻的印象。
&esp;&esp;她身子坐得笔直,脸色微頳,转动着两只尖锐的小眼睛把一张张脸望过来,估计她这句话产生的效果。海曼家的两个男孩子一边一个坐在她旁边,同样一张瘦削、缄默、饥饿的脸向着盆子,继续吃羊胛肉。
&esp;&esp;这两个,加尔斯和吉赛,长得非常之象,而且形影不离,所以人家都把他们叫作“德罗米欧哥儿俩”1。他们从来不谈话,而且好象成天无所事事。人家通常都当作他们在准备一个重要的考试;总是看见他们在附属他们房子的公用花园里散步,帽子不戴,手里拿着书,牵着一头猎狐的短毛狼犬,相互间不说一句话,永远抽着烟,这样成几个钟点下去。每天早上,两个人各自骑一匹出租的瘠马,马腿就跟他们自己的脚一样瘦,在相隔五十码的光景,缓辔向坎普登山驰去;每天早上,约摸过了一个钟点之后,仍旧相隔五十码的光景,又看见他们缓缓驰回来。每天晚上,不管他们在哪里吃晚饭,在十点半左右总可以看见他们在阿兰布拉音乐厅站池里靠着栏杆站着。
&esp;&esp;这哥儿俩从来没有看见不在一起过;他们就这样安度着岁月,显然十分满足。
&esp;&esp;在这不好受的当儿,他们心里忽然被那种上流人士的情绪隐隐激动起来,所以都转身望着马坎德太太用着差不多同样的口吻问道:“你见1莎士比亚喜剧错中错中的两个相貌相似的孪生奴隶。
&esp;&esp;到那个——?”
&esp;&esp;马坎德太太没想到会这样问她,诧异得把叉子放了下来;史密赛儿正走过她眼前,当时就把盆子撤去。可是马坎德太太非常镇定,立刻说:“这羊肉真好,我还得再吃一点。”
&esp;&esp;可是事后回到客厅里面,在史木尔太太旁边坐下来之后,她决心把这件事情弄个明白。她开口说:
&esp;&esp;“好一个美人儿,索米斯太太;那样的多情!索米斯真是好运气!”
&esp;&esp;她一心想要打听一点消息,就忘掉适当照顾福尔赛家人那种碍面子的感觉;这家人再有什么苦衷是决计不肯让外人分担的;史木尔太太整个身体呼噜一声挺起来,一副庄严的面孔,带一点抖说:
&esp;&esp;“亲爱的,这件事情是我们从来不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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