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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斐凝柔和的笑,伸手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看他,神情柔柔的,白胜雪的脸颊在暖黄色的烛火中忽明忽暗,氤氲出一片温和,她说:“你刚才做噩梦了。”不是疑问,而是陈述的语气。
&esp;&esp;傅瑜循着她的思路,才恍觉自己后背和额头有些汗津津的,许是方才噩梦所致。他不由得微低了头,低声道:“不过是做了一个噩梦。”傅瑜说着,伸手取了一旁的帕子,随手擦拭额头上的冷汗,屋内沉闷的很,傅瑜刚抬腿想去开窗,突地忆起斐凝就在身侧,一时担心夜里风寒凉让她身体不适,就又停下了。
&esp;&esp;暗沉沉的烛火中,斐凝突地道:“阿瑜,我晚上睡不着,你陪我去院子里走走罢。”
&esp;&esp;傅瑜闻言怔愣了一下,随后压低了声音,语音喑哑地道:“夜里风大,你身子受不住。”
&esp;&esp;斐凝也不说话,她背对着烛光,站在傅瑜身前,抬头看他,目光柔和地笑。
&esp;&esp;傅瑜的心下一片柔意,走上前,伸手拉拢她身上的披风,轻声说:“走吧。”
&esp;&esp;夜色泠泠,冷月如钩,院落里寂静的只余几声春蝉的鸣叫,间或夹杂着风吹林间哗啦的声响,月光透过树叶在青石板的地上洒下光斑。傅瑜握着斐凝的手,两人结伴在长廊、院落中散步。
&esp;&esp;已是三更天,傅瑜刚刚才从噩梦中惊醒,此时却觉心静如水,熨帖许多。
&esp;&esp;“小时候阿爷常年出征在外,只有阿娘照顾我,教导我。我最初读书习字,是阿娘启蒙,习武骑马,是阿兄启蒙,阿爷于我,不过是幼时从旁人敬畏的口中和眼中得来的一个陌生而又光辉的形象。”
&esp;&esp;“阿兄幼年即入伍,他行伍间长大,不过十六岁就上阵杀敌,及至弱冠即可统帅一军,边疆御敌,及至后来更是威名赫赫响镇诸国,让敌人闻风丧胆。世人皆谓他虎父无犬子,甚至比阿爷更技高一筹,少年英豪,莫不自傲。即便如此,他身上却没有痞气,反倒是爽朗肆意,在我幼时的印象中一直是高傲又自矜,是永安几乎所有世家郎君爱慕的对象。”
&esp;&esp;傅瑜提及此,突地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还记得小时候陛下的三公主和五公主,承恩侯家的两位娘子,为了能在阿兄面前说上几句话,争相派人送礼给我和阿娘。三公主出阁前最喜借着各种由头和南阳长公主来往,常到府上来,还特意遣人去封地找了上好的蜂蜜红枣和会推拿手艺的女医介绍给阿娘,承恩侯家的娘子更是送了我一把小弓,只为让我给她们传薰了香薰的书信或是手绢荷包给阿兄。”傅瑜说着说着,忍不住想起李茹的模样来。
&esp;&esp;平心而论,在诸多或是明目张胆或是暗中追求过傅瑾的世家娘子乃至宗室公主郡主中,李茹的身世算不上顶尖,样貌也算不上顶尖,不过为了当年傅骐与友人的婚姻之约,傅瑾还是向陇西李氏提亲。傅瑾多年征战在外,成亲在同辈人中算得上晚的,二十六岁才成亲,两年后即腿疾伤身,再不出仕。
&esp;&esp;傅瑜长叹一口气,浅笑着摇头,继续道:“我还记得小时候我嫌弃习武骑马太累,比读书习字累多了,常常撒娇让阿娘免了我每日的习武马术,阿娘拗不过我,却从不拿阿爷压我,只对我说若我不认真习武骑马,待得阿兄回府,便不带我去西山狩猎,也不送我千里五花马。”傅瑜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却觉眼角温热,隐有湿意,让他忍不住抬头望天。
&esp;&esp;抬头看天,眼眶中的泪意硬生生地被逼回去,傅瑜看见满天星光在泪花中模糊成斑驳的背景。
&esp;&esp;“我会骑马,会挽弓射箭,这些都是阿兄教的,阿爷常年行伍,阿兄于我,亦父亦兄。”傅瑜抬眸轻声说,脑海中隐约闪现如今傅瑾瘦削苍白的身影,渐渐地和十年前高头大马上白衣红甲手握长枪的少年将军的形象渐渐重合。
&esp;&esp;斐凝也在一旁低声笑:“那我可跟阿瑜反过来了。”
&esp;&esp;傅瑜的泪意渐落,他回眸看斐凝,低声笑出来,眼中似含光。
&esp;&esp;斐凝道:“右江这个人,虽说是我的长兄,年长我六岁,但若真论起来,反倒是我|操心他的事多一些。”“这是为何?”见斐凝提及斐右江,傅瑜也笑,适时的不再谈论傅瑾的事情,饶有兴趣的问。
&esp;&esp;“右江生性顽劣,不爱读书习字,反倒多爱舞刀弄棒些。阿爷文官出身,别的事都看得开些,却独独不肯子女习武,为了右江浑身的习武气,阿爷以前没少被他气,更为了此事和阿娘吵过几次。”斐凝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声音娓娓动听,不疾不徐,让傅瑜的心下舒缓不少。
&esp;&esp;“后来阿娘病故,阿爷再也不拦右江习武了,可右江却乖乖地捡起书来进学,后来参加科考入仕了。”斐凝声音平静,饶是说起母亲的病故,也是平静缓和,面色不改,傅瑜却心下一恸,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从我记事起,右江就调皮捣乱,惹得阿爷气愤不已,每当他做错了事情,阿娘在的时候就去找阿娘哭饶求情,若是阿娘不允,就来找我给他出主意,我总是能找出理由驳得阿爷哑口无言。阿爷总是气得说我是狡辩。”
&esp;&esp;斐凝说起这件事,嘴角唇畔渐渐有了笑意,“阿爷说我是狡辩,可我何尝看不出他眼中的笑意。我知道,他一向最为自傲却也最为自愧的事,就是教导我成了这般模样。”
&esp;&esp;傅瑜看她,心下突然生出一股慌乱,让他忍不住地拉住斐凝的胳膊。
&esp;&esp;“身为世家女子,上不得出仕,下不得离族游历,纵有千般雄心万般阔意,也是进退两难,终究是围困后宅,相夫教子。”斐凝一字一句地说,声音依旧平缓平和,却让傅瑜心下掀起波涛汹涌,尤难自抑。
&esp;&esp;傅瑜忍不住伸出手臂拥住她,把斐凝牢牢地拢在怀里,她的脸放在犹带热意的胸膛上,似有凉凉的湿意滑进傅瑜的衣内,冷得他浑身都忍不住战栗了一下。傅瑜垂头,把头放在斐凝披散的发一侧,在她耳畔轻声道:“阿凝,若你信我,待得此间事了,我愿意陪你去做你想做的事。”
&esp;&esp;良久,久到傅瑜心生疑惑,才有斐凝轻轻推开他的胸膛,她轻笑出声,抬眸看傅瑜,如水月光下,她的身影有些朦胧,带着缥缈的冷意,却含着笑意,近在咫尺。
&esp;&esp;“进屋吧,你明天还要去大理寺呢。”
&esp;&esp;翌日,傅瑜穿了一身可以罩住他整个人的黑袍斗篷,领着同样把自己隐藏起来的金圆和赵斌,来到大理寺。不同于上次审问妻儿被拐卖,这次的案件显然重要机密的多,饶是傅瑜这般,也是借了千百般力气,与上面打了招呼后,才带了两人进去,见到了早就被关押在此的梁书恒。
&esp;&esp;梁氏兄弟在重臣大官、世家、勋贵和宗室云集的永安实在是不起眼,即便他们是陇西李氏的亲家,在两陕之地颇有威望,但在永安,犯下此等事,也不过是一两只小蚂蚱,轻而易举就被人撸了下去,关进不见天日的大理寺。梁书航虽然犯事,但毕竟不是主事人,只定了罪之后移至刑部,留在大理寺审问的,不过梁书桓一人。
&esp;&esp;傅瑜来的时候,朱然早已在牢中候着了,见他来,面上少有的露出几分忧色来,道:“你倒是还跟以前一样,这种情况下还敢来这里,也不怕那群疯子拼了老命也要拉着你赴死。你若死了,留下满府的老弱病残妇孺,上哪儿哭去?”
&esp;&esp;朱然想来是损人不利己,傅瑜听此也是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只作不知,矜持地对他点点头,拱手道:“多谢朱兄忧虑了。我想问问,梁书桓可是已招了?”
&esp;&esp;“你自己问吧。”一身朱红官府的朱然朝着木架子上被捆着的梁书恒努努嘴。
&esp;&esp;傅瑜的目光缓缓落在梁书桓的身上。牢笼里光线暗,墙壁间挂着火把,忽明忽暗的火光落在人的身上,有阴森刺骨的寒意顺着小腿向上攀爬,让人腿脚发麻,一身囚服的梁书桓被绑在木架子上,被绑成十字型,身上显出斑驳的血色,苍白的脸色在火光下蜡黄憔悴,全然不是几天前傅瑜初见他时的温润端方。
&esp;&esp;第一次见到梁书桓,傅瑜便觉他眼熟,后来却觉的是自己错了。梁书桓身上带着世纪郎君常年熏陶之下沾染的君子端方的气息,如青松翠柏,带着虞非晏的书生意气和梁行知的沉稳厚重,却更像腿疾之后的傅瑾,君子如意,虽厚重,却温润。但在了解他的所作所为之后,傅瑜才发觉是自己错了,梁书桓不同于傅瑾,傅瑾是因为幼时崔四娘的教导和后来腿疾之后静心平气的熏陶而这般,而梁书桓则是东施效颦,为了李茹装作自己是这般模样。
&esp;&esp;傅瑜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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