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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斌每次看到这些学徒,心中都会升起一阵又一阵的感慨。
说到底,前世的他也才毕业不过两三年,对自己的学生时代有着炽热的追忆与怀念,他会想起高中那段在题海中搏斗,会想起大学里上课睡觉玩手机,只要胆子大,天天是长假的日子。
在他的记忆里,学生与老师不说是冤家,也天生处于一种微妙的对立之中。
但是,在这经史子集之外的算学本难登大雅之堂的时代,他却从这些或年幼,或已青葱少年的学徒眼中看到了那无限的渴求。这种渴求或许不是他们对知识的反复追问,但却体现着他们坚信学习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只要会一点,只要会的多一点,他们的生活一定会更好的。
“一像树枝细又长二像小鸭水上漂三像一只小耳朵四像小旗随风飘……”后面怎么说来着的?教他们认识数字,这首儿歌是很有用的吧。
算了,没必要了,他们仅仅用一个上午,就认识了数字,学会了如何用阿拉伯数字表示百千万甚至更多的数字。学到的每一个知识点,都能让他们在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种喜悦,这种喜悦在张斌眼中是一种很大的触动。
同时,这种触动反过来同样影响了张斌。他为什么会回应裴大小姐的期盼呢?或许是因为想和裴府结下一份良缘,或许是想多陪陪裴晨。他为什么又愿意教授这样的学徒呢?或许是看不惯肖掌柜的嘴脸,或许是男人心中的一点傲气。
但如今的张斌真切地感受到,他发自内心地希望能教好这些学徒,希望他们能有更好的生活。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在短短的一个上午之后,这些孩子在他心中的地位已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不是裴府的学徒,而是他,是他张斌的学生。
……
“这一周大家学会了加减乘除法,先生想问一下,你们觉得计算起来难么?”
“不难。”学生们奶声奶气地回答道,他们很多人面带笑容,因为发现算学好像没有想象中的复杂。几个年龄稍大,认识原本这个时代数字表示方法的学生,甚至勉强能看懂一些账目了。
张斌却佯装不好意思道:“但先生觉得难,特别难。”
“咦?”教室发出了惊奇的声音。
“所以呢,先生我就发明了一种精巧的算具,发现有了这种算具后,计算变得特别简单了,你们想不想学这种算具?”
底下的学生异口同声道:“想~~”
“好。”张斌高兴地一挥手,“大威二威,把东西拿上来。”
“诶!”大威二威乐呵呵地答道,一人拎一个袋子走上前来。这里面的东西,也有他们的功劳。是他们出去找的一根根木头,也是他们和张斌一起将这些木块削成圆形或长条形形状,将这些被掌柜的成为“算盘”的东西一个个发给学生时,他们也露出了由衷地笑容。
张斌固然可以从百宝箱中拿出足够数量的算盘,但考虑到很难向大威二威解释这些东西怎么凭空出现的,还是只拿了一个,并依据它的样子照葫芦画瓢仿制了不少。看到学生们已经人手一副算盘,他清清嗓子说道:
“君子好学,善假于物也。人民生活的进步离不开物质的丰富与发展,比如你们大多是田地里长大的孩子,你们父母耕地所用的犁就和许多年前所用的犁不一样。但现在这种犁,使用方便,也可以收获更多的粮食,这就是善假于物,物质发展的一个很好的例子。在学习中,我欣赏有顽强毅力,坚持不懈去计算的人,但我更欣赏那些敢于取巧,善于取巧的人。就像算盘,使用过后你们就会发现,它是如何大大方便我们计算的。好了,闲话就说这么多,我们开始上课了。”
……
前世作为九零后,张斌对于算盘当然是非常……不熟悉的。老实讲他还是很小的时候在爷爷奶奶家看过一副落满灰尘的算盘。开始学习数学后计算器已经普及地不能再普及,这种传统的工具也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当中。
不过这个时代连算盘都还没有,当他询问裴大小姐会不会使用算盘时,得到的是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不得已,他在百宝箱中翻来覆去,找到了一份算盘使用说明。现在的他也只能说是初学者勉强会用,万万说不上熟练。因此教学生的过程,其实更多是一个互相学习,互相促进的过程。
只是不知道是这些学生太逆天,还是自己教学天赋太强悍,短短几个时辰,张斌就感觉自己好不容易弄懂的算盘使用知识倾囊相授,几个学生甚至拨起算珠来比自己还要利索。
好在,终于下课了。
“这些算盘你们带回去自己摸索,今天还有几个同学不是很熟练,希望明天可以看到每个人都掌握使用方法。那,今天就这样吧。”张斌拍拍手,示意放学,和学生一个一个告别后收拾东西走出了教室。
“裴……裴二小姐。”在门口,他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裴二小姐如果想学,直接进教室就好,这是裴府的房子,哪有让主人在室外听的道理。”
在裴府那些账房不来后,上课地点就由钱庄的会客厅换到了裴府旁边的一间小房子。裴晨因为离家出走被父亲禁足,但不知怎么地,没事就喜欢跑到张斌上课的地方听课,裴飞看到女儿好学,自然也是所乐见其成。
“不了。”她摇摇头道,“这里很多学徒都认识我,看到我在旁边,反而平白让他们增添许多压力。”
张斌闻言,饶有兴致地打量了裴晨几眼,初次见面给人假小子形象的裴家二小姐,心思原来也足够细腻。
她又忽然问道:“张公子,今天怎么没有讲那些趣题?”
“啊,今天上课进度太快,竟然忘记了。”张斌摸摸头,每次快到下课时,他都会把从百宝箱中翻出的《九章算术》中的问题当故事一样绘声绘色地讲出来,和尚分馒头,鸡兔同笼。学生听得性质也很高,今天竟然忘记了,这不禁让他有些懊悔。
“没事,那明天补上就好。”裴晨笑笑,初春时节,她的嘴角就好像勾起了一阵舒适的清风,让张斌不由得有些痴了。
两世为人,他也不是初哥,但不是怎么的竟有些脸红,他声音很温柔地说:“嗯……嗯,那……那我们就回去吧。”
张斌有两个伙计,裴晨也带了两个丫鬟。襄州府城人来人往,但此情此景,仿佛天地间只有那一对男女。这种感觉仿佛纯情的初中生放学后,并肩回家的青梅竹马,我们心不在焉地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题,步履缓慢,只是想留住这并肩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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