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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靠着榻头的少年应声起身,走到钱九跟前。
“流金楼与怀雍坊虽都在西市,但并不相邻。你特意赶在大理寺查案的那日,跑那么远去怀雍坊举报赖瘸子,就是打算借机栽脏,洗脱自己的嫌疑对吧?”
钱九眼神微烁了下,继续陪笑:“小人就是去凑个热闹,顺便热心提供一下线索……”
扶荧却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从怀里摸出一叠画像,理了理顺序,径直怼到钱九眼前,逐一展开:
“这些姑娘,你认识吗?”
第一张,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余秀娘,年二十一。”
第二张,“玉柳儿,年十七。”
……
扶荧逐一念出名字。
崔守义反应过来,这些都是凶案中的死者。其中几人身故已久,仵作也没绘过像,竟不知何时让太史令收集到了她们的肖像。
画像中的女子,一个个俱是栩栩如生,神情凄婉,仿佛活转了过来一般,静静地注视着钱九。
钱九毫无破绽的神情终于起了些变化,眼神游移,下意识地有些回避,强笑道:
“这……这些姑娘,不是咱们流金楼的吧?”
扶荧不予理会,又抽出一张画像,压至钱九眼前,继续说道:
“吴杏娘,年十八。那晚被你从身后制住,她奋力挣扎,曾回踢在你私处,令你像条粪蛆似的满地翻滚求饶。”
钱九眼中闪过愤恨,“我没有……”
随即反应过来,将窜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分辩道:“小人根本不认识她!”
扶荧盯了他一眼,收起画像,转向沈逍:
“太史令,他认了。”
钱九张了张口,蓦然意识到一声“太史令”,神色陡然大变。
他跟大乾的所有百姓一样,都知道太史令这个称呼意味着什么。
世上唯一能参透玉衡天机的神官,师从当年‘一语退突厥’的冥默大圣人,上能呼风唤雨、通天晓地,下能破解迷案,神乎其神。
像钱九这样的底层人物,更在是茶坊酒肆听过诸多夸大的传言,譬如那些说书先生编纂的话本,将沈逍描述成了下凡历劫的神人,各路版本的传说可谓是天花乱坠!
去年上元夜,钱九也曾去乾阳楼前挤过热闹,瞻观过皇室放灯,依稀记得那惊鸿一瞥的谪仙模样。此刻他神志仓惶,循着扶荧的视线望向窗边,见沈逍亦在这时转过了身来。
眉似远山,目濯寒泽,五官极是精致绝艳,却压不住周身上下孤绝疏离的感觉,犹若山巅之云霭,令人高山仰止,无从靠近。
钱九手脚有些不受控制地发软,说话变得结巴起来:
“我……我没有,不是我!”
“不是你吗?”
沈逍淡漠地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物件,目光冰冷没有温度。
“六次案发之时,星宿之像俱异。天鸣东南,主有杀行,昭示凶手长居西市东南。填星守金,表明凶手居所之名含有金字,指向你身处的流金楼。太白入昴,主凶杀,又添一金,亡阳施也。你姓钱行九,钱为金,九为阳,你敢说,不是你吗?”
他一字字缓慢而清晰,恍若洞悉世人的神祗屈就俯瞰,宣诵天启。
钱九的心理防线,彻底坍塌了。
他自幼在最底层摸爬滚打,仰人鼻息,自认伪装情绪的能力远胜常人。
可刚才沈逍让扶荧举到他面前的那些画像,终是让他不敢直视,吴杏娘逃脱时带给他的耻辱记忆、被扶荧刻意夸大了的受害者反击,差一点儿又让他情绪泄露。
如此攻心的手段,一气呵成,一丁点儿喘息的机会都不曾给!
此时此刻,面对着被世人奉作神明的男子,他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也被绞成了粉末。
钱九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意识到再无可回圜,索性猛地推开屋门,撒腿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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