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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院长看向县令:“这件家务事,老朽倒以为大人您可以断得。”
陈夫子也马上说:“这件家务事,还真得大人您来断。王家长子之事,已事关我朝律法。”
县令大人点了点头,重新坐下,一手轻轻拍了下身边的石桌,开口:“那本官就在这里评断王家这件家务事了。”
所有人都立刻站好,就是岑院长和两位夫子都站了起来。这里不是朝堂,不用下跪听判,但该有的规矩必须要有。
县令大人道:“按我朝律法,服徭役一年上者,免兵役;若家中有男丁需服兵役,可不替。令,契书签订之日起,即有约束只效力,违者少则五十大板,重则入监一至三载。王石井服徭役两年,无需服兵役,且不可被逼服兵役。王家家母上欺瞒衙门,下强迫长子替次子服役,已犯了律法。念其母为老者,可不罚,但被替者需受罚,罚流放五百里,三年。
另,王家家母与王家二子、二媳在契书签订之后上门讨要钱财,属违背契约之法。我朝并无律法规定未分家子女所有财产都归公用,王石井所得石头当归其所有。王家家母与王家二子、二媳讨要钱财一犯契约之法,二犯强抢之罪,两罪并罚,王家家母、王家二子与二媳各五十大板,入监一年;念王家家母属老者,其五十大板与一年入监由王家二子与二媳分领。
王石井被逼服兵役时,王枝松当属年少,可不罚。王家家母违背契约之法,王松枝并不在场,当其不知者不罪,可不罚。”
摇摇欲坠的王枝松顿时在心里松了口气,立刻上前几步跪下:“谢大人。”
县令大人却没让王枝松起来,继续道:“王枝松,本官今日不罚你。但你身为读书人,却没有做到一个读书人应有的礼仪孝悌,你母蛮横,你不加约束,这不是孝,而是不孝!你兄受欺,你嫂受辱,你子侄受难,你的冷眼旁观更是不配你读书人的身份,愧对教授你学识的夫子,是为失悌。就如你这位大嫂所言,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若天下的学子都如你这般,我大燕国危矣!”
王枝松的身体摇晃了几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念你年少,罚你回家反省,重读圣贤书,重学礼仪孝悌之道。如你一年之内有所改变,可重回县学读书;若你仍不知悔改,你就到别处读书去吧。”县令大人看向岑院长,“院长以为如何?”
岑院长点点头:“我这里不收德行有违之人。我也不允许从我这里走出去的学子有人落了我大燕国读书人的名声和脸面。”
“大人!院长!”王枝松怕了,是真怕了,眼泪唰地就出来了,“我不知情,我真的不知情,那些,那些都是我娘和我二哥、二嫂做的!不知情!”
王枝松不辩驳还好,一辩驳更加令人鄙夷。读书人最看重的名声、脸面说白了就是自己的德行。且不管内里如何,这明面上一定要做到滴水不漏,不能留人以口实。王枝松把过错都推到母亲和兄嫂身上,更是令人不齿,也更坐实了邵云安对他的那些指责。县令摇了摇头,满是对王枝松的失望,岑院长的面色也极为不好,硬声说:“你回去罢。”
“院长!”王枝松还想求情,一人先他一步跪了下来。县令与院长还有围观的其他人都面露疑惑。
王石井给县令磕了一个头,说:“大人,身为人子、人兄,对父母,我无愧于心,对兄弟,我仁至义尽。如今我活着回来,服役之事便此作罢,也算是还了父母的养育之恩,还了兄弟的手足之情。内子所来,为的,不是有人因此受罚,只为能让家母、兄弟承认契书,今后各自过活,再无瓜葛。草民恳请大人收回责罚,权当草民再尽最后一次孝,再尽一次义。”
说罢,王石井又给县令大人磕了个头。县令让王石井起来,看向邵云安。邵云安没有下跪,躬身道:“我也只求日后双方如契书所写,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桥归桥,路归路……”县令沉吟,略略点头,看了眼目露希望的王枝松,说“你二人有情有义,本官却不能以情谊断案。律法严明,本官身为永修县的父母官,如此判罚并不是单为你二人伸冤,更是要为永修县的百姓们以正律法之严。若本官明知有违者,却视而不见,那日后,本官又如何替别人伸冤,如何管治这一县上下。”
王枝松的身体又哆嗦起来。岑院长出声:“大人,此案涉及家母、兄弟,若要深究,还涉及王氏一族及秀水村的里正,其人皆明知此事却瞒而不报,按律都要受罚。律法严明,大人应秉公处理,但他二人总归脱离不了宗族与秀水村。若按大人所判,怕他二人回去后也难过平静。事已过三载,他二人又不愿再追究,大人不若从人情所出,从轻发落,也免得他二人受了冤屈,却仍要受人情宗法所苦。”
县令大人状似深思地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县令点了点头,王枝松的脸上再次露出满怀希望的忐忑。县令做出最终判罚:“这事本官不能不罚,但你二人求情,岑院长所言也确有道理,那本官折中来判。你弟与弟媳,免流放,改入监五月,并各五十大板,含代母受过、为你王氏宗族上下受过,此罚不可再免,你二人也不必求情了。”
县令最后一句话表明这件事到底为止,王石井抿了抿嘴,躬身:“谢大人。”
邵云安也行礼:“谢大人。”
县令直观判罚,王枝松就要岑院长出面了。岑院长接着说:“王枝松,念你年幼,大人免你责罚,但你的德行却有违你童生郎的身份。你并无分家,你大哥一事你却推到你父母兄嫂身上,实乃令人寒心。你大哥为你求情,我便免你一年思过,你回家思过三月再行入学,但若日后的的德行仍如这般,累你兄嫂不得不再请夫子评断家务之事,那你就自行去罢。还望你日后能约束家人所为,不要堕了你童生郎的名头。”
“谢大人!谢院长!”王枝松磕头谢恩,低垂的眼里却是恨死了王石井和邵云安。
县令和岑院长却在王枝松没看到时又是摇头。这王枝松到最后都没谢谢自己的兄嫂,此人人品已可见一斑。再想到王家人之品行,王枝松读书多年不仅没能规劝家人反而放任自流,此人心中恐怕只会怨怼。大燕国读书人相对甚少,但对县令及县学的一院之长来说,这样的读书人不要也罢。
县令和岑院长的心思两位夫子看得通透,在场有点心思的学生也看得明白,但没有人回去提点王枝松。反倒都对邵云安分外好奇。明明是一个泥腿子,农家子,怎会说出那一番番连他们都闻所未闻的惊人之语。
第17章
天色已晚,这件事的解决比邵云安预计的要顺利得多,影响也大得多。在岑院长宣布对王枝松的出发后,邵云安便想着离开了。县令看看天色,命随行而来的人去押解王田岩与郭招弟,同时前往秀水村宣布判罚。这个时候,赵元德身为里正之子,王书平身为王氏族长之子,连忙上前请罪。
县令虽未提及是否深究里正和王氏一族之罪,但王书平和赵元德却还是吓出一声冷汗。县令对两人还算客气,只说让两人回去后告知各自父亲,身为里正与族长,人情固然要顾及,但不能违背理法。总之,也是敲打了一番。邵云安在一旁听得心中暗暗惊讶,这县令似乎有点偏袒他们?不然以他和王石井的身份,县令肯出面管这件事就已是难得了,可这言辞之中不仅多番相助,又借着赵元德和王书平警告了里正和族长,这也太尽心了。
邵云安心里立刻有了计较。在王书平和赵元德表示王田岩就在县学外,县令派人去抓之后,邵云安上前一步,躬身:“大人,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县令似乎对邵云安的自称并不介意,道:“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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