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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里寂静得让人直冒冷汗。林鹤洋语气有些僵硬地问道,「有点晚了,我能在你这留宿吗?」苏瑞终于爬起身来,脸上还很红。那人两手撑着床坐着。实际上那时才九点,时间并不晚,但苏瑞还是冲他点了点头,胸口的起伏很大。「我、我能冲个澡吗?」他又问,有点手足无措地挠了挠头。
不知为什么那傢伙的目光落到他裤子的金属拉链上,在那上面停留了意味深长的几秒之后说,「我去给你调热水。」他从床上站起身来与林鹤洋擦身而过。
苏瑞再从浴室回来的时候,西裤扣子开着,松松垮垮地掛在胯上。林鹤洋已经脱好了衣服,只穿着一件t恤与四角裤。苏瑞打量了他一下,嘴角竟泛起点狡猾的笑意来。「冷不冷呀,要不要我开暖气。」苏瑞问道。
他顶嘴道,「我可不怕冷,你自己冷就开咯。」
苏瑞就盯着他看,眼底像是有粼粼波光。
他在快冲完澡的时候,苏瑞只穿着内裤,门都没敲就推门走了进来,吓得他赶忙拉上浴帘。苏瑞在外面隔着浴帘笑话他说,「怎么了,你在打飞机啊?」
热水冲得他脖颈和两颊燥热不堪,即便是他大三那年苏瑞借住在他家的那几天他们也没有这样坦诚相见过,老实讲那时候他们好像清清白白真的像是舍友一样,那让他突然觉得曾经年少的自己可真是好笑。
如果那时候他就是嘴硬,在父亲面前亲口承认他们之间就是「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发生呢?事情会不会就完全不同了?但二十岁的他就是要维护自己那可悲的自尊,就是要维护那所谓的「心动」,就是不明白适当的低头或许更能保全他和苏瑞的未来……
那让他的情绪再次沉下去。真棒,林鹤洋,瞧瞧你,突然就像林黛玉似的了,什么都能让你触景生情。
「我只是来给你送毛巾和牙刷而已。」见他突然沉默了,苏瑞在浴帘外有点淡漠地说,「我没别的意思,你继续吧——」
然后林鹤洋突然从浴帘里探出头来,伸出手,「毛巾给我,我冲完了!」
苏瑞被吓了一跳,悻悻把毛巾递给他,将牙刷和漱口杯放在洗手池上,然后就准备离开。林鹤洋在那时候有点欣喜地发现那人浑身肌肉紧绷着,步伐里透着小心翼翼。
「喂。」他说,苏瑞回过头来看他。林鹤洋将浴巾缠在腰间,迈腿跨出浴缸。苏瑞的目光挣扎着看向这间盥洗室里除了他以外的所有角落。「不敢看我啊?」他问。最终苏瑞的目光定格在洗手池上方的镜子里,脸上的表情热切又惊恐。那面镜子因为热气而雾蒙蒙的,沾着让他们的倒影变性的水渍,但他们还是从水渍之间对视。
「我觉得我们可以更进一步,你说呢?」他说。
「我觉得我们最好别在厕所里讨论这个,你说呢?」苏瑞反问道。
林鹤洋笑出了声来。他的笑声引得苏瑞也跟着他露出了笑意。他们两人又隔着镜子对视了几秒,林鹤洋看着那镜子上又开始起雾,水渍也渐渐变得浑浊了,直到他们无法再看清彼此的脸,苏瑞才开口说道,「我也要冲个澡。」他刚想说那我现在出去,就见苏瑞在他跟前把内裤脱了下来。
林鹤洋粗重地叹了口气。苏瑞凑近了一步道,「怎么啦,你又不是没有。」
他骂道,「苏瑞,你是不是故意的?」他刻意凝重的语气又把苏瑞逗笑了。那人幸灾乐祸地走向浴缸,脸都笑出花来。他正要抬腿迈进浴缸,林鹤洋居然鬼迷心窍地抬起手扶住他。
最终,他们只是在雾气弥漫的浴室中拉了手,苏瑞的手在上,他的手在下,他们掌心相扣,他的手掌大到几乎把苏瑞的手全部包裹住了。他们没再说话,苏瑞借着他手掌的支撑,迈进了浴缸,也没有拉上浴帘,打开水背对着他冲洗着自己。他就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仿佛眼前正在进行着什么这世上最难得一见的演出;他想,苏瑞也一定知道自己正凝视着他,因为比起普通的冲澡,那人的动作放慢了,双手颇有意味地抚摸着自己,将淋浴露打在身上,慢条斯理地清洗着,直到热水蒸腾起来的水汽把苏瑞精瘦的身体完全地笼罩。
在那一刻,他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那是能让他比曾经更心动一千倍、一万倍的苏瑞。站在那里,更熟稔地卖弄着自己的脱俗与城府,快乐与苦痛,豪放与闺气,赤诚得恨不能将一切都展露在他面前。与他们学生时代的胆怯和拘谨不同,现在的他们好像更加强大了,能更加坦荡地表露自己的慾望和情愫。
苏瑞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打断了,「我的妈呀,你可真是比我还gay了。」
他爆发出一阵在盥洗室中久久回荡的笑声。
他们洗漱完毕后,回到了卧室将自己身上未干的水擦凈,苏瑞絮絮叨叨着想给他找一件合适的居家服,却发现他的衣服林鹤洋都穿不下。最后,他勉强找到了一件宽松的衣服,给林鹤洋套上,林鹤洋却觉得袖口和肩线都小得不太舒服。「好啦,我穿我自己的t恤就好。」他说完,苏瑞才作罢。待到他们都换上了居家服,苏瑞突然说道,「鹤洋,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吧。」他披了一件长袖外套,拿了两条毯子,又从冰箱里拿了两听气泡水,「穿上外套吧,晚上有点冷。」
苏瑞把他带到公寓顶层。这栋公寓一共三十层,顶层是一片相当大的活动区域,物业给备齐了开放式厨房,几张桌子,还有桌球台和乒乓球台。活动区域外连着一片供人派对的露台,同样搭着几张桌子,角落摆着烧烤箱,露台边缘放着几张躺椅和沙发。因为是周日晚上,活动区没什么人,只有零星几个在打台球,厨房台子上放着几听啤酒。他们进入活动区域的时候,苏瑞还与那些人点头打了招呼,却没多做停留,拽着林鹤洋的手腕将他带到空无一人的露台上。
「这里风景很好。」苏瑞说,「能俯瞰到整个温哥华。」
他们在露台边的躺椅上坐了下来,苏瑞给他悉心地盖上毯子,自己也跟着坐下了,将毯子搭在腿上,把两听气泡水都打开来放在他们之间的小桌上。「我经常来这里坐着。」苏瑞说,「我很喜欢这样俯瞰着温哥华,然后想你会在哪里。」
林鹤洋鼻子突然有些酸,他赶忙拿起饮料抿了两口,以掩饰自己的异样。他又清了清嗓子,问道,「你这几年还好吗?」
苏瑞笑了,坐在躺椅里缩成一团,「那要看怎样算『好』。」他手指转着易拉罐,继续说道,「你离开美国之后,我在那边多呆了一阵子,想通了很多事,我很快就决定要立刻行动,在你来到温哥华的时候我也会来到这里。」他轻声说,「当时,我国内的那份工作有个前上司刚去了纽约工作,于是我去纽约拜访了她。好在我这位前老闆对我挺好的,给我提供了不少人脉,我在温哥华的工作就是她给我介绍的。她把我介绍给了我现在的老闆,他看重我在国内的工作经验,回国之后我给他发了我的作品,他线上面试了我两次,基本就敲定了。然后我就开始着手办理签证。我想着反正事情都已经做绝了,就跟我爸妈说我要去温哥华工作。我爸气疯了,然后就说他的腿伤落下病根,必须有人在他身边照顾才行——」
他停下来了。林鹤洋问道,「然后呢?」
苏瑞眼神犀利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我说,我要去温哥华找我男朋友。」
林鹤洋倒吸了一口气。
「那阵子我爸软硬兼施,时不常叫来我家亲戚让他们轮流教训我。」苏瑞苦笑道,「期间我奶奶把我护照撕了,但撕了也无所谓,她上一分鐘撕掉我下一分鐘就跑出去再办了一份。那段时间我都把护照藏在我内裤里,我想着他们不至于扒我内裤吧——」
苏瑞说完最后一句话把自己逗乐了,但林鹤洋却乐不出来。
「其实我觉得自己也算幸运,一路上遇到了不少贵人相助。」苏瑞继续说,「比如我的前老闆,还有我现在的老板,他是个华人,也很器重我,带我结识了不少圈子里的大佬,包括之后叫我画封面的albert,那个作家,一直以来都和我关系不错,让我倒是觉得这里更像家了。」
林鹤洋听着他话音落罢,却沉默了许久。从露台望下去,温哥华的夜景波光流转,一片灯光像是寂静的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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