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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的见有萧韫感兴趣的事,完颜宗泽自免不了打趣一二,眼见影七闪身出去,他举杯仰头灌下酒水,这才戏谑地盯着萧韫,道:“君子者,非礼勿看,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伯约今日可愧了君子称号。”
萧韫闻言倒是洒然一笑,拂袍落座,同样斟了一杯酒,修指轻转白玉酒杯,莹润相称,流动着优雅光泽,却道:“子御此言差矣,君子视思明、听思聪、疑思问……我这正是遵从了圣人所言,疑思问罢了。”
完颜宗泽见他巧言狡辩,素知他实也当不上什么君子,便举了举杯,仰头又饮下一杯酒来。
而此刻的沈记后巷之中,姚文青已带着白易,于蒹葭一道到了马车旁。来旺守在车旁,见文青过来忙行了礼。来旺是锦瑟乳娘王嬷嬷的次子,一直在姚府车马房当差,寻常依弦院若有外出办差的丫鬟多半都是来旺驾车,故而瞧见来旺文青并不疑惑。
他所疑惑的是,蒹葭何故将他带到这隐蔽之处,他本能地去瞧那马车,却正见那青绒面儿的车帘被猛地拉开,露出一张苍白却仍难掩丽质的面容来,竟是本该缠绵在病榻上的姐姐!
文青愣住,而车中的锦瑟却也僵在了那里,一双含泪的美眸只能定定地贪恋地一瞬不瞬地凝在弟弟身上,只觉鼻口一股酸涩,肿胀,竟是张不开嘴,难以成言。
锦瑟炙烫的眼神令文青又愣了半响,接着却怒容乍起,喝道:“出了什么事?谁欺负姐姐了?”
他这一声直令锦瑟心中暖意融融,泪水滚落,忙回头压了压面容这才又回过头来,冲白易和蒹葭道:“我和小少爷有话说,你二人去望风。”
见两人一东一西往巷口而去,锦瑟才整肃了面容又看向文青,沉声道:“上来。”
见姐姐如是,文青心中更诧,他登上马车,还没能问出一句话来,端坐着的锦瑟却又是沉声一呵,“你给姐姐跪下!”
文青听到锦瑟沉肃的喝声便又是一愣,他茫然地去瞧锦瑟,透过车中微弱的光影,只见姐姐端坐在那里,面容有些模糊,可却显得那一双明眸越发的晶亮,盈盈光芒中似饱含了万千情绪,悲恸、痛心、失望、疼惜、悔恨……竟是叫他辨不清,分不明,却叫他的心不知为何紧紧揪了起来。
“跪下!”
锦瑟再度沉喝,文青这才忙噗通一声跪在了狭窄的车厢中,便闻锦瑟肃然而问。
“我且问你,姚氏祖训第八页,第十六训何也?”
文青听锦瑟的声音极其严厉,虽不明姐姐这是怎么了,但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忙回道:“谦逊待人,端方行事,居身公正,胸襟坦荡,不可仗势欺人,不可……”
文青念着便已知锦瑟的意思,但觉一阵委屈,祖训尚未背完,已是含泪抬头瞪着锦瑟,辩道:“姐,我没有……”
锦瑟却再度沉喝一声,厉目打断他的话,锐声道:“你没有?!你没有却敢带着小厮大闹人家的药材铺子?你没有却敢一掷千金去和知府门第哄抢一根死物?你没有却敢当众甩脸子扬鞭子?我且问你,你仗的是谁的势?!你的谦逊和胸襟又在哪里?!”
文青被锦瑟连声逼问,欲辩解却又心虚,欲低头,可又着实委屈,加之自祖父去后,他和姐姐相依为命,姐姐对他关爱有加,疼宠如命,何曾如此的疾言厉叱过,他也着实有些害怕和彷徨,一时只忍不住倔强地抬手狠抹了满眼的泪,却是没敢再开口。
见文青双眸通红,委屈地跪在那里,锦瑟如何能不心疼?她双拳紧紧握起,半响才平息了情绪,又道:“你可委屈?你定要说是那掌柜的趋炎附势,可世态本炎凉,何必空嗟叹?你若真有傲骨,便该重振了家门,叫那些个不开眼的好好瞧瞧。可你非但因无谓之人的几句怠慢便失了心性,被激的跋扈狂乱,事起被人指责,累了风门竟还不知收敛,已是闯了祸却不知如何解祸,竟还一味的只知道争强好斗,姐看你是连蒹葭一个丫头都不如了!如今竟还不知错在哪里,妄自狡辩,你,你说……你可还配做父子双状元的姚氏子孙吗?!”
十九章
锦瑟的话说的极重,文青何曾被如此训斥过。他出生便失了娘亲,父亲不久也跟随而去,被祖父疼惜着一手拉扯到四岁,祖父过世,姐姐越发疼爱于他,事事顺着,生恐他受一丝委屈。族中之人也多怜惜他自幼失了双亲,面儿上也皆捧着他,如今猛然被锦瑟如此训斥他只觉彷徨又委屈,害怕又伤心。
可他虽年幼好欺,却也不是不识好歹的蠢笨之人,自知别人捧着他都是面儿上的事,唯姐姐是自己唯一的血亲,是对自己最好的。这会子糟了痛骂,委屈过后便也反思了起来,又听姐姐语气饱含失望,登时便越发心慌,流着泪认错道:“姐,我错了,你莫生我气,也别不管我,不要我……”
到底是虚年才八岁的孩子,眼见弟弟如此,锦瑟哪里还能忍得住,一个起身便也扑倒在了车厢中,将文青拦在怀里,拍抚着他的长发,亦垂了泪,泣声道:“傻茂哥儿,姐姐怎会不要你了。你是姐姐的命啊,有你才有姐姐,有你才有我姚家……姐,姐这是恨你不争啊,那姚文敏不过有些溜须拍马的本事,你便如此的亲近信任于他,你可知那喜欢在当面奉承别人的,也皆是那喜欢在背后诋毁别人的人,你可知他逢迎含笑的皮囊下,是怎样的苞藏祸心!”
文青听姐姐唤起自己的乳名来,心中一暖,面上越发愧疚难当,狐疑心惊。细想了方才姚文敏的种种作为,已是有些恍然。
而锦瑟言罢,这才情绪稍稍得到了控制,她抬起头来,压了压面上的泪痕,又瞧着面有所思的文青,殷殷恳切地抚着他的润湿的面颊,道:“你可知道,若非将才事态被控制了下来,会有怎样的结果?累了祖父和父亲的名声是小事,若真动起手来,你身旁便只有白易一个九岁的孩子,岂能不吃亏?姐姐知道,你是为姐姐的病心忧烦躁这才失了心性,可今儿他人能借你心境逼你就范,来日便亦可。唯有你修身养性,行事端方,多思多虑,才能防范未然。姐姐不指望你光耀门楣,只愿你莫再轻易入了人家的套,你若是……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姐姐……”
锦瑟说着想到前世的种种,身子一颤,已是面无人色,文青见她如此吓了一跳,忙握紧了锦瑟的手连声保证,道:“弟弟错了,往后再不如此,姐姐你别吓我!”
文青听了锦瑟的话哪里能没有想法,将今日之事细细一想,当真是越想越惊,越想越怕,姚文敏以及往日那些亲善族人的面孔在他脑中不断闪现着,竟是皆变成了伪善,唯姐姐才是他唯一的依靠,一心为他,值得他托付全部信任之人。姐姐不能没有他,他亦不能失去姐姐啊!
锦瑟回过神来,眼见弟弟就在眼前,眼见他青涩的面容上担忧和惊惧交织着,心知今日是她太过焦虑吓着了他。可强敌环饲,危机重重,已容不得弟弟不懂事,不长大了。若然他还如此的糊涂,只怕这小命早晚还是要不保的。
祖父过世,弟弟尚且不足五岁,五岁的孩子虽已懂得一些道理,可却依旧是一张白纸,落到吴氏手中,还不是任由其涂抹引诱的。便是弟弟资质再好,被刻意往错路上引,璞玉也必成顽石,而前世的自己又何尝不是这般,也没少被吴氏精心雕琢呢。
误人子弟已是有损阴德之事,如吴氏这般本便该被千刀万剐,老天不开眼,如今她既得重生,势要替天惩之!
锦瑟想着,这才缓和了面色,帮文青整了整有些微乱的发,这才道:“今日是老太太的寿辰,府上宾朋满座,茂哥儿行事万不可有错,快回府去吧。”
锦瑟也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一会子若被姚文敏察觉了端倪就又要惹出祸端来,如今她和弟弟都被吴氏拿捏在手中,是一步也不能行错的。如今他们在暗,方能有几分胜算,若是在羽翼未丰之时便和吴氏撕破脸,站在了明处,情形会比现在更艰难万分。今日她已给弟弟提了醒,想来他回去也必会多思多想,吴氏如今一招不成,也会消停两日,教导弟弟并非一日之功,也不能操之太急。
文青闻言虽心中存了许多疑问,可见姐姐已没再言的意思,便也未多问,只整了整仪容应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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