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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第1页）

这年二月，一日皇帝急召杨素进宫，杨素并不知着突如其来的宣见所谓何事，他匆忙起行，在宫人的指引下进了御花园。在此处面圣，更让杨素心中有几分摸不着头脑，眼下，杨坚正伫立在一片嫩蕊初放的垂丝海棠下，他冷峻的脸色与娇艳的美景形成鲜明的反差。

杨素感觉到皇帝有些不悦之色，更加步步谨慎地走上前，行过礼后，收尽昔日身上的光芒，小心地开口问道：“陛下召臣是想游园？”

杨坚突然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立刻冷冷地转头瞪着杨素：“朕昨日收到奏报，护送义成公主和亲的队伍行至恒安，遭遇到玷厥部众攻击。这门亲事，朕拖了一年半，特意待边疆局势稳定再履行承诺，就是希望保证皇室贵女的安全，不想再有无必要的牺牲，怎么到头来还是这种局面？之前，你可是信誓旦旦地跟朕说，玷厥已退回漠北，不敢再觊觎我大隋领土！”

杨素有些微微的惶恐，轻一顿眼波转了一转，才直言回道：“这……玷厥毕竟和启民可汗是对头，我们与启民可汗和亲，他自然眼红。臣觉得玷厥此举主要是想给染干使点绊子，属于小打小闹，不一定是针对我大隋。”

杨坚当即气得咬牙握拳，双目圆瞪地脱口而出：“你休要砌词狡辩！代州总管韩洪闻讯，率蔚州刺史刘隆、大将军李药王出战拒敌，奈何寡不敌众、死伤大半，结果如此惨烈，你还敢说玷厥是小打小闹，不是针对我们？

皇帝发怒之下，杨素这才真的慌张起来，当即换了一副语气，低眉垂眼抱拳行礼：“确实是臣误判形势，致使边将掉以轻心，没有做好布防……不知义成公主可还安好，臣愿戴罪立功，亲赴前线保护公主！“

这时，杨坚转过身去，他伸手轻轻掐住一枝嫩粉色的海棠，毫不留情地狠狠折断，捏在手上别有深意地打量一番，突然回首狠狠将那残枝丢向杨素，同时冰冷而平静的说：“不用了，等你赶到就晚了！和亲副使李景已保护公主突破重围，染干也亲自去接应了。”

向来机敏的杨素心对皇帝的性情早已是了如指掌，见他并没有盛怒，便试探着说起来：“臣觉得还是应该再派个人去掌握一下情况，陛下要是认为臣不合适，可以让长孙将军去！”

这提议令杨坚陷入了思虑中，只见他面色凝重，片刻后才慢慢的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就让长孙晟去吧，他跟染干的关系好，交际起来也方便些。”

杨素轻轻“嗯”了一声，这时皇帝似乎情绪缓和了许多，他再次面对满枝的海棠，伸手百无聊赖地拨弄了那压满小花的枝干，虽然在认真的看着那初绽的花朵，却不见丝毫欣赏的意味。杨素见状，抬眼望一下附近的景色，主动建议道：“既然已经来了御花园，臣还是陪陛下走走吧！”

杨坚当即点头首肯，之后君臣二人一边慢慢悠悠地在花园中散步，一边谈论起近日的朝政。不知不觉间，他们竟毫无预兆的走到了东宫附近。只听，不远处的高墙里清晰地传出了阵阵犀利的嚎叫声。杨坚虽然没听清里面喊的是什么，但身为父亲，他立即坚定不移地辨别出，那废太子杨勇的声音。

这样惊心的嚎叫令杨坚心中一紧，他当即停下脚步，皱着眉头看向旁人，惊疑的问道：“勇儿这是怎么了？”

杨素脸色微凉，整个人不由带着一丝尴尬，避重就轻的回答道：“自从云氏死了后，庶人勇就变得疯疯癫癫，时常爬到树上大喊大叫的……”

杨坚暗黄的脸上，一条条皱纹顿时深深地纠在一起，作为一个父亲，他很是于心不忍，连忙紧张的说道：“勇儿是不是有话跟朕说啊？走，进去看看他！”

杨素有些惊惶，他生怕这父子二人相见，痛惜儿子的老父亲又要做出什么影响朝堂局势之事。面对满面怜色的皇帝，杨素当场做出一副担忧之态，高声阻拦道：“陛下，臣劝你还是不要去了！如今，那庶人勇已完全神志不清，即使见面也无法沟通，而且……而且他疯起来的样子很吓人，如同被鬼魅附身，臣怕他伤了陛下啊……”

听了这话，杨坚整个人下意识地狠狠一震。他暗暗垂目一番，似乎也不想再去面对那个因自己的影响，才沦落到如此境地在长子，最终只得沉沉地叹了口气：“哎，既然无法再沟通，那就罢了……不过，他好歹也是朕的儿子，让御医多加照料些！”

杨素当即恭谨地应承道：“那是自然，陛下放心吧！”

临了，杨坚远远地望了一眼东宫的高墙黑瓦，忽然觉得日光晃眼，灼痛了他的眼睛，眼眶中竟是痛苦地隐隐湿润了起来。皇帝急忙伸手揉了揉双目，而后再没吱一声，只是猛一甩长袖，迈着沉痛的步伐往回走去。

杨素连忙跟在皇帝身后，他最后朝皇帝先前远望的方向瞅了一眼，骄傲地脸上透着一抹胜利者的喜悦。

自从杨广当上太子后，他的藩府旧臣和一众亲信皆得到提拔，其中以张衡和杨约分任太子右庶子、太子左庶子，居文臣之首，杨约更是被改封为修武公，进位大将军。武官方面，最受重视的太子右卫率和太子左卫率分别由于仲文和宇文述担任，李浑、郭衍、段达则被任命为宗卫府率官。

眼下这日，天光正好，李浑特意邀请宇文述去酒楼喝酒，宇文述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准时赴约。这二人客客气气对坐在一雅间之中，酒菜上齐后，只见李浑突然露出难得一见的谄媚态，无比热情地主动给宇文述倒酒：“这可是大名鼎鼎的新丰酒，褒国公千万不要客气，尽管喝个痛快！”

一身黑衫的宇文述面色更显冷毅，他从容沉稳地微笑一下，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了句：“安武公如此盛情款待，可是有事相求？”

李浑倒也不觉尴尬，举起酒杯客气的回道：“这说的是什么话！褒公好歹是我夫人的兄长，亲戚之间不就该多走动嘛！”

宇文述横眉一挑，不禁流露出几分难以置信的意味：“呦！之前在扬州时，安武公可是从没请我喝过酒呢！”

李浑这才露出一点愧色，玩笑一般反问道：“敢情褒公这是怨我不够周到了？也是，也是之前是我有失礼数，今天一并补上！不仅有美酒，我还让厨房准备了店内所有名菜，褒公可以一道一道品尝，不必着急。”

宇文述眼见对方话音落下后，痛快地豪饮一杯，便也端起酒杯回敬，两个人就这样一来一往喝了几巡，交谈的都是无关痛痒的闲话。就在他二人正聊得温温吞吞之时，李浑突然格外刻意地恭维了一句：“伯通啊，你现在可是深受陛下和太子宠信啊！想我们同为率官，本应官居四品，而陛下考虑到你是太子的亲家，竟然把你升到了三品，这种待遇真是让人羡慕啊！”

宇文述听懂了其中意味，他不想再浪费时间客套下去，干脆摆出一副正色，明朗地捅破了二人之间最后的一层窗户纸：“安武公，你还是有事，别虚与委蛇了，直接说吧！”

只见李浑怯笑了一下，他微微一顿，欣然讲出了早有准备的话：“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也该知道，我大哥死得早，所以我父亲过世后，这申国公的爵位被我大哥的长子继承了，但是筠儿那孩子前不久也没了……”

宇文述当场嘴边泛起一丝冷笑，毫不留情的反问道：“我明白了！你是嫌安武郡公这爵位配不上自己了？”

李浑则是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微笑着默认下去：“我排行第十，依照常规，永远也不能承袭申国公，但你若愿意替我向太子美言几句，再让太子向陛下请奏，这事情就容易多了。”

宇文述一边犹疑着，一边四两拨千斤一般，缓缓回了句：“以我所知，这安武郡公是你父亲之前的爵位，对他有特殊意义，他能让你继承这个爵位，说明对你相当器重，你又有什么不满足呢！”

到这里，李浑满脸愁色，叹了口气道：“话不能这么说啊，这郡公和国公的俸禄还差的蛮多呢！”见宇文述依旧上下一片淡然，早有准备的李浑当即拱手一拜：“只要伯通你肯祝我一臂之力，待我当上申国公，我保证每年会将国赋的一半拿出来给你。”

这话说得宇文述心下暗喜，他对这份大礼倒很是满意，但面上还是保持着镇定，波澜不惊回道：“你想让我帮你也不难，只是你必须对我说实话，那李筠究竟是被谁杀害的？”

李浑似乎早已料到对方会由此一问，他抓起小盅浅啜一口，才意味深长的对答：“这事跟我无关，我怎么可能知道凶手是谁！不过……筠儿向来与他的堂弟李瞿昙不慕，也许是瞿昙动了杀心？哎呀，说起来他们都是我的侄子，我不该在背后议论这些的……”

宇文述看破话中深意，他微微点了一下头，心照不宣的应允道：“好吧，我下次见太子时，会替你说说此事，但是我可不敢保证一定成事。”

李浑顿时喜笑颜开，再次斟满美酒，恭敬地举杯道：“那是那是，你肯帮我美言已是大恩大德，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亏待你！来，我们再喝一杯！”

宇文述向来话少，惜字如金，只是眉峰一挑，欣然举杯回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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