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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一生到底应该完成一些什么,应该拥有一些什么才不枉活着,这念头时常从顾况脑子里蹦跶出来。
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立场、姿态、前进方向活下去,这本是人类的难题。
顾况并不是一个想要把这个念头延伸为一种普遍的理论,也不打算拿着它成为一个哲学主义者,顾况只是在脑子里常常无谓的去思考这种丝毫影响不了顾况活着的想法,然后不小心陷在里面,难以自拔。
顾况已经挥霍掉了差不多三十二年的时间,大概还要减去顾况懵懂的必要的那几年,如果说这只是暧昧不清的数字,顾况猜想,他还会继续挥霍下去,因为他根本不晓得如何改变挥霍这个词。
事实上,是否有过没有挥霍的时间呢?
这是谁都不能帮顾况的,他们说服不了顾况,他们的理论常常是在娱乐、工作、还有顾况看来毫无意义的感情这方面入手,然后随便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没有一个人去整理过这个问题的解答,和自己的逻辑,他们给不了顾况经验上的回应。
然而,顾况的人生确然也是别人不能经历的,这一点很重要,说明顾况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前,就已经没有任何高高在上的位置去要求别人了。
因为从一开始,这个问题就只有顾况自己才能回答,而现在,顾况还答不上来。
顾况在追求狭义上的一切,在某个狭义里面,是有确定的意义和价值,但这意义和价值并不广泛存在于任何事物上,因为这两者虽然用了同一种字,但却是根本不同的概念。
顾况对狭义的很多东西介意并且无法摆脱,顾况需要处在这个人为定义的狭义意义和价值里,和大多数人一块活着。
如果顾况不,那顾况就必须和这些人保持距离。
但顾况太弱了,一个人活不下去,也无法想象自己会迈到一个人的那种活法中,顾况根本就沉迷在这个狭义的诱惑里,它给顾况的不多,但是它可以索求的东西,多得令人难以想象,顾况连其中的亿万分之一都没得到过。
任何时候,顾况都想要一个契机。
契机能带给顾况改变,换句话说就是奇迹,让顾况处于这个世界里的不安定和随时的心悸、胸闷都消失掉,顾况渴求着这个契机。
……
沈白小时候家住在一栋五层高老楼里。每年冬天,他们家会因为没有暖气,烧起一架铁皮炉子。所以在沈白的记忆中,冬季开始前,父亲总会用红泥细细的涂抹炉膛,尽可能让炉子严密厚实,以便在凛冬时,让炉火燃烧的更充分。
沈白记得,那个家只是一室一厅。
卧室是最大的,但还是逼仄的容纳了一张双人床和一张单人床,以及陈旧的红色绒布沙发、白纹三层木桌、釉漆跌落的大立柜这些寒酸的家具。特别记忆犹新的是,那件白纹的三层木桌最底层是半开放的,露在外面的一面恰好被挡住。沈白五六岁的时候就喜欢在刚能容纳沈白幼小躯体的这个空间里睡觉,很少被人发现。某个下午的时间,沈白睡得过于沉,竟一下午都没听见父母焦急寻找沈白的声音。
大概是那时候起,沈白就喜欢狭小的地方。
客厅在沈白稍微成长后,变成他的卧室。沈白很胆小,一开始怕独睡,窗外的暗夜总能穿透薄薄的粉色布帘,将恐惧带进空荡安静的床边,沈白不敢闭眼,沈白父亲就坐在沈白床边的旧式沙发上,守着沈白,直到他沉沉睡去。
沈白至今都记得这件事,他很珍视那份温暖的守候。他常想,不经事的时候的感情索求,大概比后来年纪的更为深刻吧。
迎门的走廊,黑漆漆的,设计既占空间,又毫无意义,三个房间靠它联通。走廊最中间是厕所,比起其他房间的布局,略显大了,里面有个自来水龙头,被铁丝固定了一条大概一米左右厚黑的橡皮管,门房的老奶奶会隔段时间到这里提一桶水回去用,这是一楼的惯例,一楼的三家住户都默默遵守。
家里地面都是暗红色的,看起来有些脏。厨房的地面则连这点颜色都没有,裸露着黑褐色的地面。厨房是沈白不常呆的地方,他只有恍惚的印象,烟熏黑的墙壁,被湿漉漉的焦色占据一大部分的案板上的木纹,油漆抹得不均匀的柜子里,放置着的餐具、调料、鸡蛋、大米和面粉,地上两个黑色的像装酒却装了油的坛子。
好在这房子有个院子,这是沈白最喜欢的地方。连通厨房有个阳台,从阳台的台阶往下走就是院子。有个石桌偶尔放到阳台上面,也有时候放到院子里,天气热的时候,就在这吃饭。
正对着阶梯的,是邻居家阳台的墙,墙下被沈白父亲堆了些沙子。
院子的东面,被一间杂物房占据,杂物房里面黑漆漆的,堆放了一些大块的石炭,沈白家取暖的炭火,都是他父亲用大榔头狠狠敲碎了用簸箕运到房子里的。
里面还有些长了青苔的木板,和一些废旧的杂物、工具。好像从沈白爷爷那一辈,就不怎么喜欢扔东西,什么破烂都先放着再说。
院子中间一面是一个大概一平方米左右的长条形花圃,种着棵叫枣酥的沈白不爱吃的果子。一段时间也种过向日葵,沈白吃过一两次被母亲炒熟了的葵花籽。后来又放过旧石缸,垫了四块砖放上了类似圣诞树的假山石,养过几条鱼。
另一面是砖墙,有一扇废弃的门,通往另一个小区的大院子。门被一个长方形的大铁笼子堵住了,铁笼子里面养过鸡鸭,也养过鹌鹑和兔子,不过都不太长久,总是在沈白不察觉的时候就消失了。
院子西面就是菜园子了,不过种了两棵树。一棵是桃树,结出来的桃子个头小味道也一般,但每年都会盛开极艳丽的桃花,枝条都长出了墙。但也是这枝条,夜晚的时候随风拂动,成了沈白噩梦的鬼魅影子。还有一棵是樱桃树,每年都贡献很多红色的美丽的可口的樱桃,那是沈白喜欢的水果,结的花也娇俏可人。
树下的空地,沈白母亲就种些菜蔬,为他们家餐桌上添几种新鲜的菜品。
沈白仅存的记忆里,那时候的家计明明不怎么富裕,却从未感受到需要填补很多的东西。
而现在,他反倒觉得,自己失去了很多很多,永远都找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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