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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霁有时候特别恨自己,明明梦里都拿着电锯到处削丧尸了,身体却还这么讲礼貌:为了赌一口气、一觉睡到人间饭熟时,她把精力和时间都压缩到了极限,晚上故意在“实中唯三校霸”群里拖着殷莘尤扬聊到转钟,下半宿又让雷成凤讲解了半部黑人音乐史——然而,不用借助任何外力,第二天九点半还能自然醒。
用僵硬的微笑emoji敷衍了急于吃虫的早鸟(“起了没起了没再装死我可就打电话了”),她郁闷地翻个身,在“快乐学习讨论组”里耍了一会,将近中午,超额完成了假期人际kpi。
卡点打完第二轮报告,正要动身前往爷爷家、参加每月一度的家庭聚餐,出门前,银霁收到了爸爸布置的任务:“小乖小乖,回来路上顺道买点苏记现捞的鸭舌鸭脖,承承说好吃。定位发给你了,到家爸爸报销!”
16年了,爸爸欠大伯家的油费还没还上呢?
在东湖体育馆站下地铁,过个马路就是苏记现捞总店,排队的人真不少,点完单,银霁干脆走远点,到附近的文化长廊等着叫号。
这个文化长廊是北京申奥成功后改建的,墙上斑斑驳驳的是当时漆上去的运动项目图标。这里遮风又蔽日,还有地方坐,少年宫搬走之前,一到寒暑假,等待孩子兴趣班下课的家长们总能填满这里。自从开始学钢琴,妈妈在这等了整整六年,她说一点也不无聊,反正下班了也没事干,和人聊聊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她的几个瑜伽搭子就是这么认识的。
……这颗痘痘一会要怎么和妈妈解释呢?贴药之后确实瘪下去了,但颜色比萌发期要深,银霁想过用粉底液遮一遮,又怕欲盖弥彰,只好战略上忽视它,心情却比在学校被叫了家长还沉重。
今天的西北风忽大忽小,文化长廊虽有半墙,陌生人在里面站得分散,挡风效果不比从前。银霁挪个窝,躲到外面停有车辆的半墙后面,好歹没被吹翻过去。被雾霾一削弱,阳光比纱还薄,让眼前胭脂红的车身反射一下,却也炫到了她的眼睛,等目光重新聚焦,银霁这个不懂车的也能认出来,眼前是一辆卡宴。
当她凝视卡宴时,卡宴的车窗也缓缓降下来,从捉摸不透的黑暗中伸出一颗头,发型理得整整齐齐梆梆硬,足以给墨镜当支架。
“哎,小银霁?”
原来是熟人。
元勋本人和爱车气质相符,属于稳重的人里比较浮夸的那一类。他在长假中得以远离商务世界,穿着牛仔裤和绒毛领的浅色皮质夹克,看起来就像宫崎骏笔下的飞行器驾驶员。
银霁走过去打招呼:“元叔叔好。”
元勋在她走到之前跳下车,摘下头上的墨镜,往车窗里随手一扔:“好久没见到你啦,我看看,又长高了不是!——你也来打球吗?”
“没有,我准备回爷爷家吃饭,先来这买点卤菜。”
“哦,苏记是吧!是叔叔朋友开的,也不知道怎么就火起来了,老小子——什么,你已经点单了?你报我名字,不用花钱直接拿嘛!”
帝企鹅首领伸脖子看一眼长龙,问道:“你是几号?”
银霁结巴着报了个数字,元勋把车一锁,昂首阔步走过去,从后门绕进店铺里,不一会就出来了,大包小包地活埋了银霁。粗略估计,当前卤菜的体积五倍于她一开始点的那份。
“谢谢元叔叔,可是这太多了……”银霁瞅一眼排队的人,心虚得恨不得原地消失。
“怕个啥,你家人多,叔叔请客!”元勋慷慨地一挥手,“一会你怎么回去?家里有人来接?”
“不是,我坐地铁。”
“星期天地铁肯定特挤,我看不如这样,我们家敢敢马上打完球出来,跟我一起去接他弟下课,你这大包小包的也不好拿,不如让我们顺路把你送过去吧。”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你是怕坐不下?不会的,他弟那辅导班十二点才下课,我们先送你到站再去接,时间绰绰有余。”
——从这句话,银霁听出他们根本就不顺路,心里更加愧疚难当。
“外边风大,你先上车坐一会吧,我打电话催敢敢快点出来。”
“不用了……”
元勋全然是个行动派,根本不关心银霁本人的意见,自顾自拉开副驾驶车门,做出门童……不是,绅士的手势,邀请她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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